已是三月底的西安仍是有点冷，似乎冬天又回来了一样。我站在阳台上吹着这有点冷的风，白天刚下过雨，空气里仍有湿湿的感觉，我突然觉得特别清醒。不是说浴火可以重生的吗？我是不是该相信自己一次。那些曾经，那些过去，那些自以为的刻骨铭心的记忆，是不是该说再见了？

我最后一次拨通了那个曾让我流泪无数的电话号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正在呼叫青蛙……然后里面传出这几天一如既往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重新拨号……

第一次知道这个号码已经是空号是那个晚上我就哭了，特难过地哭了。我给老大打了电话，哭着说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没有办法把白天的努力带到晚上，带到梦里，我还是忍不住想给他打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想他跟我说句话，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特没出息。可是现在呢，一切都不可能了。我没想到一切消失的那么快，没有预料的就走了，走了便不再回头了。老大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告诉我，他早就知道这个号码空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那一刻我真的发现自己特傻，跟在济宁的时候一样傻。

末了，老大对我说：“没有你做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丫头，你不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或许是你根本就不想过去。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委屈，但是丫头啊，你找到他又能怎么样呢？你以为你们还有可能再说什么吗？其实你心里清楚一切都不可能了，那你就不要着这样了，你想的那么多只能让你自己更难过，你明白不明白？”

其实我明白，比谁都明白，可我所有的明白都被眼泪湮没了。但现在我不想再这样流泪了，因为太苦。老大说的很对，一直都是我自己不愿意过这个槛，忘记这个人，所以我注定要难过。我从手机里调出他的手机号码。手机里输入的记录是“青蛙”高中时的称呼，现在看来似乎很遥远了。我保留这个空号许多天了，现在该说再见了。当手机屏幕上显示“已删除：青蛙”时，我还是忍不住流泪了。突然想起小四qq上的个性签名上写着：感情正在删除中，请稍等……

西安的冬天已经过去了，那春天为什么还没有来呢？我想起济宁的冬天特别的冷，那现在呢？

2005年1月16日下午，我在朋友的送别中进入了人潮如海的火车站，满心喜悦地踏上了一趟开往济宁的列车。放假的时候是最想回家的时候，我更是如此。虽然这样，但我还是跟妈撒了谎，说是要在西安多留两天，其实我是去了济宁，去看一个我想念的人，仅仅是去看看，我是这样想的。

2567次列车跟我回家时要坐的车很相似，好几次我坐在车上都以为我是在往家的方向去，想着明天早上九点就可以在连云港站下车了，想在中午就可以在家里吃饭了，想着晚上就可以在自己的小窝里美美地睡上一觉，美美地做个梦了。但是我也会很快意识到，这趟车的目的地不是连云港，心里不免有点难过。但只要一想到明早就可以见到青蛙了，心里仍是很开心，我不知道这种算不算得上是爱情。最近青蛙的电话很多，这让我也很开心，其实他每次来电话我都会很高高兴的，虽然以前间隔的时间很长。

2005年1月17日早上七点钟左右，我在济宁站下车了，车站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我在车上就给他发了短信说快要到了，这会儿他回过短信来说让我在出站口等一会儿，他马上就到了。我笑了，想，一会儿还是可以等的。

济宁是冬天实在是有点冷，虽说我身上穿了一件稍微厚的外套，仍不免有点发抖。车站里该走的人都走了，我还站在出站口那儿，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里面始终没有一个我熟悉的身影。我渐渐地笑不出来，因为青蛙还是没有来。我抱着背包坐到了台阶上，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陌生。

青蛙的一会儿还是有点长了，但在我失去耐心之前，他还是来了。看到他的时候，之前一切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我高兴地跑到他跟前，看着他，他还是以前的那样，没怎么变，不过头发好象剃短了。我调皮地摸着他的头笑着打趣说：“哟呵，小样，改变发展发向了。可惜了这颗脑袋了，被你折腾的好丑哦！”我尽管跟那贫嘴他都不甩我，手指在我的额头上敲了一记说：“得了，快上车吧！”我一边揉着脑袋叫疼一边慢慢吞吞地上车。后车门开的时候，我才发现后座上还有一个人呢。青蛙看了我一眼，忙介绍说：“这是吴哥，我的领——我的好朋友。吴哥，这是我朋友蓉蓉。”我没注意青蛙言辞中的不经意，只是听他那么叫，心想着这个人一定是他挺敬重的人，于是我就很淑女地向那个吴哥笑了笑。那种笑让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别扭，就跟刚吃了蜜蜂又看到蜂蜜一样，苦不堪言。那个叫吴哥的看了我一眼，脸上没任何表情，居然没甩我就没有下文了。我在心里琢磨着：靠，还挺拽的不是，要不是青蛙的那声吴哥叫的还像个样的，就你那张死猪不见天的脸，搁哪我都不理。不过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而已。

青蛙住的地方挺偏的，下了车还得走好远。在要进门之前，他突然把我拉到一边说：“屋里有很多人，你怕不怕？”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然后末了我开了句玩笑说：“逛街的时候人多不多，都是陌生人吧，那你说我怕不怕逛街啊？”

“这不一样！”青蛙也笑着说，“那你身上有多少钱？丢了可不好，我给你拿着吧！”

我当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觉得他太杞人忧天了，搞得好象我们即将进入一个贼窝似的。但是那时我已经很累了，不想跟他太计较那么多，只想赶快进屋休息一下，就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放你那就放你那吧，反正也没多少。”我把钱包给他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我那一掏就把自己的后路给掏断了，那就意味着我要想离开济宁就只能靠他了。现在想起来，我就在想，我到底是笨的可以还是我真的那么容易相信一个人或者说我就那么相信他。

进屋以后我才明白青蛙说的“不一样”在什么地方。恐怕我一辈子也没见过那样的场面，不过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这种场面几乎每天会见上好几次。在开门的那一刹那，至少有十几个人从四面八方倏地一下就都涌了过来，挨个地跟我握手，边握手还边说，“老妹，早上好！”“妹子，辛苦了！”“你好，妹子！”……年龄小一点就会说，“姐，一路辛苦了！”“你好，姐！”“姐，早上好！”……说话的声音都特别铿锵有力，就像训练出来的一样。面对这样的场面，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随波逐流地跟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握手说，“你好你好……”“早上好早上好……”一圈握下来，手都有种被捏碎的感觉。当我再次望向青蛙的时候，他就站在一边笑着看着这一切，我心里突然就觉得有点难过。

早上的饭就是在那个屋子里吃的。十几个人围着一个圆桌，有的人还得站着吃。吃的东西是面汤和咸菜，我心里又觉得有点难过了，想着青蛙在这过的是不是很辛苦。不过饭桌上的气氛特别的好，不停地有人讲笑话，说故事，猜脑筋急转弯，有好几次说的我差点喷饭。最搞笑的就是那个长的有点像潘长江的许楚雨和那个小弟弟式的来宝，他们大多数都是东北人，坐在我身边不停地给我盛饭的是一个稍微有那么点帅的帅哥，叫石森，大家都喊他森哥。这十几个人中除了我以外还有四个女生，小个子张茗张姐，赵姐，伊妹和一个和我一样身份的程静。程静是山东师范学院的一个学生，此次来是看他男朋友杨斌的，她好象已经在这好几天了，大家对她都很熟悉的样子。森哥说她的性格有点神经质，这个说法在那天晚上我就见识到了，导火索是程静在我的相册里看到我大学班长的照片就夸张地叫了一声，跑到我跟前硬是要我说出他是谁，叫什么，家住何方，手机号码，有没有女朋友……我当时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是个一级花痴。这便是后话了。

早上吃完饭后，森哥和青蛙就说要陪我到外面去走走看看。本来我是很累的特别想休息，但是我觉得森哥既然这样说了，我也就不好说什么推脱的话了。后来我甚至想过，青蛙是不是故意让森哥说的，因为他很了解，如果他说的话，我一定会拒绝的，因为我在他跟前是不用掩饰什么的。想多了我便很难过，似乎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了。对于济宁这个城市，如果要我用什么词来形容的话，我想我只能说是一个小城市了，没有什么值得旅游观光的，环境也并不比连云港好，甚至有点不如连云港。所以，我走在济宁的街道上的时候，我有时候真的很想问青蛙，是什么原因让他离开连云港来到这个小城市的，什么吸引了他呢？仅仅从早上的那一点时间的观察，我也并不觉得那个屋子会比他在连云港的那个阁楼好上多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的疑惑在那个时候我没问，而在后来才让我看清楚，似乎也是注定的了。然而我之所以会来到济宁这个小城市，并不是因为它这有什么值得我一看的东西，只是因为这个城市里有一个我叫他青蛙的人，仅仅是这样的。可是在陪我压马路的时候，青蛙只是一直在用我的手机玩游戏，多一句话也没跟我说。这也许就是我后来手机没电了一直在关机状态的原因了，其实他算计的真的很准，我也很佩服他脑细胞，至少比我的够用多了。森哥在路上一直在不停地跟我聊天，天南地北地说。他是一个风趣幽默的人，渐渐地我也似乎是被他感染了，不是那么难过了，尽管青蛙还是在那玩游戏。

走到一条街上的时候，森哥突然说：“吴哥有个朋友在前面的楼上开了一个小场子，早上让我去给他捧个人场，你们也去吧！”青蛙把眼光投向了我这边，一个早上他也只在那时才正眼看了我。我知道他在问我的意见，我不想让他为难，就对森哥说：“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有时候我不得不怀疑我的智商有问题，因为走进了那个所谓的场子，我之后的在济宁的生活就等于被送进了一个被设计好的轨道里了，以致于后来我想脱轨，便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上了楼以后，就重复了早上刚进门的那样的一个场面。早上一起吃饭的人几乎都在那里，此外还有许多我不认识的人，年纪大的到三四十的，小的到十几岁的都有。那个场子说白了就是一间小小的极其简陋的教室，台上有个所谓的“主持人”在主持大局，后来才明白，那个“主持人”的任务就是给各位“老师”擦黑板。课在开始之前有个小小的“演唱会”，就是有人上到台上去简单地介绍一下自己，然后再唱一首歌，下来的时候再介绍自己一遍，很像一道程序。来宝在介绍他自己的时候把我也给“出卖”了，后来我也就明白了，这种“出卖”也是程序中的一步，一个规矩，我必须以考察这个课堂的客人的身份在台上亮相，而这种亮相机会这之后的几天几乎每天都会有。我的语气从一开始的慢语和调、很淑女的样子到后来的冰冰冷冷，我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微笑到后来的面无表情，一切都是个改变，每一次的改变都意味着我对那个课堂厌恶的加深。

第一天的课堂对我来说一切都是好奇，但是那个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让我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在课上的时候，我什么也没听进去，虽然在上面讲课的是一个帅哥。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那个所谓的“主持人”给我送来了一杯热水，这让我很是感激，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在我来说那杯热水是很值得我感激的，因为那个课堂太阴冷了，我浑身都在发抖。我不知道青蛙在哪，总之不是我身边，我不知道他是故意这样对我的还在压根就不知道我现在很是疲惫。

那课上的时间特别的长，似乎一直到下午。我早已经对课上讲的东西毫无兴趣了，只希望赶快离开那个鬼地方，但我明白我在别人没说可以走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走出去的。终于熬到那个所谓的“成功者”废话完了，森哥走过来对我说：“你没有什么问题了吧？”我连忙摇摇头，心想：靠，我都快晕了，还能有个狗屁问题啊！

“那我们走吧！”他回头叫了青蛙，我立马来了精神，恨不得马上飞奔出去，出门的时候差点连跟别人握手都给忘了（握手似乎也是他们那里的一种规矩）。走在路上的时候，森哥还一直在说那个课堂上讲的东西，我有点腻味，又不能表现出来，我想我真虚伪，但我这种虚伪也被别人利用了。

“其实我觉得那个成功者说的挺对的，至少在现实中很对，小妹，你认为呢？”

“嗯，是挺好的。”其实我在课上什么也没听，鬼才知道他说的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呢。但我又不能落了森哥的面子，就死撑着说：“他讲的是很现实，但我只是在想，他们那么多人就在那课堂上讲就可以讲来钱吗？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了啊？”

森哥听了一直没怎么说话。其实我心里有可多疑问了，关于青蛙，关于他的工作，关于这样一个生活环境，可是我又总是碍于什么不好问。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像我这样的人。

我挽着青蛙走在路上，他的话仍是不多，我还是和森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我来了你就不上班啦？这样我可要犯错误了啊。”我笑着对青蛙说。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能不好好陪你嘛。”说着他又用手指在我的额头上敲了一记。这恐怕是我到济宁近一天以来听到的最开心的一句话了，可是后来我才明白，青蛙就是那样“陪”我的吗！

“你们那屋住了那么多人，是不是除了你们俩，其他人都是去那个教室工作的啊？你们怎么会住到一起了呢？”我问的时候眼睛一直在看着天空，觉得济宁的阳光无比的灿烂，明亮。虽然心里也有很多的不满，但那时我还是快乐的。

后来我看到了森哥看着我惊讶的眼神，只有那么一瞬，但我还是看见了，那时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他恐怕是在惊讶于的我无知吧，也或许他更想嘲笑我的无知。那样的一个住房条件，那样的一个教室，只要有一点点新闻知识的人，恐怕都猜到那是什么地方了啊。可是那时的我却一点也没意识到，不是我对那个一无所知，而是我根本就没想到青蛙会那样对我，我对他是一点戒心都没有的。

“你们不会是一起的吧！”我还开玩笑地说。那时我没有抬头看青蛙的脸，所以我不知道在我说那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

“哪能啊！”森哥呵呵地笑着，“不过我还想再看几天，如果他们说的那个行业真的有那么大的前景，我想我会好好考虑的，毕竟这个社会是很现实的啊。对吧，妹子！”

我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身边的青蛙仍是偶尔的一笑，没有多少话。

下午五点多吃了饭，和早上的差不多。吃完饭以后我仍是没有机会休息，青蛙和森哥仍旧陪着我在那白天逛过的路上走啊走啊走，没什么目的地。到商场里逛了一圈，森哥买了包烟就出来了。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就提议回去，青蛙没说什么就陪我折回了那个小屋。回到住处，那些人大多数都在，他们都在玩游戏，各种各样的游戏，我也被拉到其中玩了起来。可能是因为新鲜吧，一开始玩的还挺开心的。后来他们玩扑克牌，我没多大兴趣，困瘾也慢慢上来了。我说我不玩了，说完就靠在青蛙身上闭上了眼睛。不过这群人好象玩疯了一样，根本不放过我，好多人在说：“哎呀，你看你，睡了多没意思啊，大家一起玩多好啊，快起来啊，一起玩一会嘛……你不喜欢这个啊？那我们玩别的吧……那就刚才那个吧，哎，我的一毛钱呢，哦。来来来，我的一毛钱呀，藏到哪里去呀……”他们疯了一样地叫。

我抬起头很无奈地看着青蛙，我很希望他能帮我说句话，更确切地说我希望他能明白我一下，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地心疼我，那我也就满足了，也就算我这趟济宁没白来了。可是我还是失望了，他还是那一成不变的笑，说：“你真的就那么累吗？再玩一会吧，就一会。你看大家兴致还很高呢，你刚才玩的不是也很开心的吗？好了，起来吧，坐我边上，就当跟我一起玩了啊……”

我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心里很难过，特别的难过。而我就在这难过当中度过了在济宁的第一天，和以后的好几天。

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终于可以睡觉了，而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天晚上几乎都是这个时间睡觉的，早也不行，晚也不行。我没有再像那么晚上那样怨过青蛙了，因为我发现，那里面的一切都不是谁一个人可以左右的，不是控制，但没有自由，是每个人都被一种强加的“习惯”控制了，他们都认为那是正确的，没有意识地遵从那样一种生活方式与生活态度。当然，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我现在置身事外了，我可以没有任何限制和任何影响地去想一些事情，我不被任何现实条件束缚。可是在济宁的时候，我就没办法像现在一样地清醒，那样的一种环境对大多数人都有一种自然而然的麻痹的作用，我也不例外。

从第二天以后的生活，就很正常地“入轨”了，大多数都是重复第一天的时光，只是再开始的时候已不是最初了。有一点不一样就是晚上不是在住处（青蛙管那个住处叫“家”，可是我不叫，我不觉得那是个家），而青蛙和森哥陪我走一家又一家地“窜门”，每一处都有一个领导，然后我们就坐在地铺上听他们一个个地“讲课”，等他们废话（我是这样认为的，至少现在是）完了，我们就接着下一家，内容大同小异。在我明白他们嘴里的行业是什么之前，每进一家，青蛙或者森哥都会说：“我带你去我在济宁的一个朋友那，看一下，在济宁也没什么好看的，就去看看朋友吧。”那时我都会很开心的，至少在进门之前，知道那个朋友要说什么之前都是很开心的，因为这样就意味着青蛙在济宁不是寂寞的，朋友会给他很多照顾的。可是一家又一家地去过，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朋友”是谁了，幌子而已。

我的所有的疑惑都在第三天的早上的那一瞬打开了，一切都开始明朗化了。那天是2005年1月19号，我在那天突然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傻，二十年来从来未有过的感觉，彻底的崩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通的，也许只是一瞬间的事。那天早上我只是感觉到异常的郁闷，可能是那几天一直以来的疑惑和委屈吧，可是当我再次走进那个阴冷简陋的课堂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想逃的感觉，只是觉得一切都是欺骗，一切都是个骗局，我意识里有个很奇怪的词划过，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很难过。其实那时我没有想到那是什么，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很不安，对于黑板上讲的内容对于那些奇怪的理论对于这里的人这里的人的思想，我都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在那次课上，我又一次像第一次一样，一点也没听，只是我没再睡觉，一直在想，为什么，为什么……

结束以后，我没有跟任何人握手，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跟在森哥后面安静地出了门。走出那个大楼以后，我疯了一样地跑开了，一直向前跑，没管后面有没有人跟上来，但我知道有人跟上来了，不过不是青蛙。我没有停下来，一直在跑，可是跑着跑着我就流泪了。我根本我为什么而哭，或许说我根本就不想哭，可是我不哭又有什么可以表示我现在的难过呢？森哥一步也没有放弃地跟着我。其实他是可以追上我的，可是他没有。我不想有人打扰我，我停下来，对跟在身后的森哥面无表情地说：“你别再跟着我！我不会乱走，我也不会不回去的，我只想一个人走走，我不会迷路的，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说话的时候心里特别的难过，我在想，为什么跟上来的不是青蛙呢？他就这么放心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乱跑吗？他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跑掉呢？他知道不知道我很想追上来的他呢？那样我就可以问他很多了，尽管后来我才知道我就算问他，他也不会说什么的，我还是希望追上来的是他，那样至少可以说明，在这个城市里他还是关心我的。可是那一刻我什么也不想了。

我还是在跑，深哥还是保持好距离地在我后面跟着。我又一次停下来了，我忍不住地转过头去冲他大喊：“我让你别跟着，你听到没有！”那时，我已经泪流满面了。森哥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站住了，他看着我，一开始是面无表情的，或许有我也看不出来。后来一会他就笑了，说：“何必呢，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的说嘛，你这样是做什么嘛。”我想，也许这种情况，他已经司空见惯了，所以他才可以那样轻松自然地笑出来，说出来。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在舞台上自顾自地忧伤感叹，台下的人却都是很有兴致地在看笑话。

我没有再赶森哥走，因为我觉得我那是徒劳。我傻呵地想，他或许就是肩负“监视”我的人吧。有个人还是很好的，总比一个人孤单的好。我没有再跑，因为我觉得很累了。我一直沿着那几天走的路一直走下去，森哥还是一段距离地跟在我后面。当我走到河边公园的时候，我就停下来了。我找了一个石凳坐了下来，很冷，不过可以让我很清醒。河边有很多老人在锻炼身体，还有不少的娱乐，一切都很和谐，真是最美不过夕阳红。如果年轻就必须有这么多的苦恼，那我情愿老去。森哥一直在劝我回去，他说这太冷了，会生病的。我笑了，我想我要是真的生一场大病就好了。我对森哥说：“我可以问你些问题吗？”

“我觉得你要是有什么问题，还是问青蛙比较好，我想他要是想说的话，他会告诉你的。”森哥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着我，说的很坚定。我想我是不想再说什么了，因为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你觉得你现在的生活辛苦吗？”

“不辛苦，因为有个目标。有希望的生活怎么都不会觉得苦，没有理想的人活的是最累的。”森哥的话让我觉得一切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坏，不管这里的环境和所做的事怎么样，至少这里的人都是善良的。

我笑着对森哥说：“好了，我们回去吧！”

那天晚上，我没有像以前那样在那些人群疯玩。我和青蛙，就我们两个人，坐在隔壁的那个房间里。开始，我们谁也没有说话，青蛙只是在一个劲地抽烟。我抱着膝盖坐在墙根，把脸埋在腿里。我也许了解了下午青蛙为什么不跟着我追上来了，他没有办法像平常那样面对我了。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更不要说在这样情况下。最后他还是开口了：“难道——你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他不说话还好，我可以想一些别的，可以保持自己不流泪。可是他开口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流泪了，眼泪都无声无息地流在胳膊上，我低着头，牙紧紧地咬着嘴唇，很疼，却很清醒，我不想让自己哭声来。

一会了，青蛙似乎才发现我哭了。他坐近过来了，硬生生地把我的头抬了起来，那时他就看到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他用手给我擦眼泪，难过地说：“不要这样子，好不好！你可以说出来的。”然后他把我抱在怀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是一个劲地哭，我只是感觉这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一切了，包括青蛙这个人。我在他怀里哭了很久才再次抬起头来，我自己抽了一张面巾纸擦了眼泪，我觉得我是应该好好跟他谈谈了。

“我不知道我该问什么，或者说我想问的很多，可是我不想再一个个地问了，我觉得累了，也烦了。你就把你想告诉我的，能告诉我的，都说了吧。”

青蛙犹豫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最后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象征一切都可以明亮的话：“我们说的行业就是传销，我们叫它直销业。”

我当时就想到一个很流行的词语——非法传销。

如果说我有胆量，我会无奈地承认；如果说我很白痴，我也会笑着承认的。因为那时，我仅仅是听过这个词而已，至于它在社会和新闻舆论上的形象怎么样，我都一无所知。我当时的所有难过都是来源那个“非法”两个字。青蛙对我说，这个行业几乎是被整个社会所唾弃的，很多人听到这个行业都会很害怕，因为这个行业在世人的眼中几乎就是一个暴力组织。那时，我不怕，是因为我不懂，因为我无知，我没有看到暴力的，只是看到一群被金钱诱惑的人，迷信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百万富翁，有一天会不为钱所奔波，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像那些有钱人一样，风光地生活在这个社会上。我没有害怕，对他们，我有的只是同情，对青蛙，有的只是担心。有时候，一个人的单纯会让一个人感到自豪，可对于我来说，那种单纯让我在后来的日子里很痛苦。也许就是因为这种不了解，我在济宁的时候，我没有尽最大的努力劝青蛙，哪怕是劝他跟我回一趟家。我没有做，我一心想的只是希望青蛙能让我回家，或许那时的我已经没有精力再去为谁做什么事情了，我只是在想，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我不想再在那种环境中待下去了。我没有再跟青蛙说什么劝说的话，我对他说，我只希望他好，不管他在做什么，但是我希望他所做的事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还记得他当时和我开玩笑说：“如果我选择的是错的，那万一有一天我被逮进去了，你会怎么对我？”

那时我还在趴在他的腿上，我想了一下，抬起头对他说：“那我就买点吃的，到里面去看你。为了以妨万一，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了！”我笑着在那数着他喜欢吃的东西，我觉得我在和他开玩笑的时候才是轻松的，可是后来的我就怎么也不能面对他了。

那天晚上，我们说好的就是，明天我要回家。他不停地留我，可是我不能再留了。那天晚上，我回去睡觉的时候，突然想到刚到的时候认识的程静，她在临走的那天中午哭了，连饭都没吃，下午才被杨斌送走的。我还问了她：“你怎么哭了啊？”她看了我一眼，就马上把眼泪擦干了，笑着跟我说：“想回家了，可是又有点舍不得。”我当时没多想，只是安慰了她两句，说她以后还是可以来的啊，还是可以见到他的啊。或者他也可以去看你的，你们还是一个省内呢，不远的。现在想来，我真的很傻啊，程静还会来吗？她为什么会在那时哭呢？是因为她不会再来了，这样一个环境是让我们这样身份的人走出去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我想我也会一样吧。

我没有对青蛙产生什么偏见，可能是因为我不懂这里的厉害关系吧。可是我对那个课堂的确是厌恶了。我接受了青蛙从事这个行业的事实，但是并不表示我可以接受这个行业，所以我对青蛙说：“你不要对我要求太高，我可以理解你，只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还是我曾经认识的青蛙，所以我理解。但是我不是因为你是这个行业里就对这个行业产生什么好感，它在我心里仍是非法的，它是不被社会所接受的。”青蛙说他了解，他不会要求我什么。可是这句话在第二天就销声匿迹了。

我在去那个课堂的路上一句话也没说。路上仍是我、森哥和青蛙。森哥笑着跟我说：“怎么？还不高兴啊？你看你一生气要憋上多少天啊！”我勉强地笑着，说我没生气。走到那个教室所在的楼下，我停下来了。我对森哥说：“你先上去吧，我有点话要跟青蛙说，一会就上去。”森哥说：“别啊，一起上去吧，有什么话一会再说吧，行不？”青蛙也在附和着森哥的话。我还是没有走，我仍旧是那句话。然后我对青蛙说：“如果你不想听我说的话，那你也可以上去了，不过我不会上去的。”这时森哥才走，走的时候还不停让我们快点说，说完快点上去。

森哥走后，我坐到那个楼前的台阶上，那天济宁的阳光特别的好，我真的不想走进那个阴冷的教室，更不想面对那些人。

青蛙走过来，坐到我身边，说：“你又怎么了？什么话要跟我说啊？”

“我不想上去了。”我开门见山地说了，“不过你不用陪着我，你完全可以上去，因为我好象感觉到你是必须要上去，我就在这台阶上坐着，那里面太冷了，我受不了。我想晒太阳了，这里好暖和哦。”我说话的时候没有看他。

“为什么不想上去啊？因为你知道了这一切了吗？你不是说你没有对这个行业产生偏见吗？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青蛙的话让我有点生气甚至是失望。他不相信我。

“那好，那你现在告诉我，如果我不上去，会不会让你很为难？只要你说，会，那我一句话也不说，拍拍屁股就上去。我是个学生，坐在教室里我当是上自习了，我不怕。至于那里冷，那倒也不至于把我冻死。那如果不会，那你不要拦我，不要要求我。我没你想的那么坚强，我也害怕面对很多事情，就像你一样，你一开始不也害怕面对我吗？”我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流泪了，我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只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崩溃的样子，我有点受不了。

青蛙看到我哭了，口气又温柔了起来。“蓉蓉，你别这样好不好……”

“那你想我怎么样！”我哭着喊了一声。我觉得这句话最让人伤心，就像我看郭敬明的《梦里花落知多少》一样，里面很多令人遗憾的情节似乎都起源于这句话。我想，他们是不是除了这句话以外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啊。

青蛙走过来拉着我，说：“我知道你很委屈，可是这次，你就当是为了我……”

“我没有不为你啊，”我很平静地流着泪跟他说，“我来济宁是为了你，我跟我妈撒谎是为了你，我现在还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也是为了你，我哪不为你了。即使是现在，你只要说一个字‘会’，我还会为了你，一句话也不说就上楼去的。我都说了，你只要说我不上去就会让你很为难，我就会上去。就算谁都会为难你，我不会。”我知道青蛙难过了，可能是因为我说的话。我知道我话里含了很多的寓意，听起来让人很不快，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本不想让青蛙难过的，可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放过我。

青蛙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肩，一直看着我，许久。来到济宁那么多天，或许他是第一次狠命地盯着我看。最后，他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真的是明白了很多。他说：“我们上去吧！”

我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向楼梯口走去了。那时我是明白了，我对青蛙来说到底有多重要了，我连一个课堂都不如。我眼泪不停地流，擦都擦不净。青蛙看到我不对劲了，就跑上来拉着我。我甩开他的手说：“不要碰我，我自己会走！”

“蓉蓉，蓉蓉！你听我说啊……”我不想听他说，他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不停地拉我，我就不停地甩开他。最后，他抓住我，把我摁在楼梯的栏杆上，眼睛红红的看着我。我在不知不觉中又让他难过了，可是他不也一样地对我了？

“蓉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我也很难过，我何尝不想你开开心心的。可是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些东西，彻底的明白，我不想你在以后的日子里会恨我，我不想失去你啊，你明不明白？我也害怕啊，真的。”我也很想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可是要我怎么相信呢？我不想再跟他理论什么了，我也没那力气去说了，我真的很累了，我从来到济宁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真正的好好休息过，我不想说了。我很平静也很安心地对青蛙说：“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上去吧，课已经开始了。”青蛙还是很不安地看着我，可是我不想再看他了。我没有理他就上去了。

很让人匪夷所思，我真的是有点怀疑，一切是不是都是注定的。那天的所谓的“公司制度与奖励方式”是青蛙讲的。这几天来，他们这个课堂的上所讲的东西每天都是一样的，我自己都快可以讲了。那天我又没听课，我一直在看着青蛙。有时候看着看着我就开始怀疑了，那个站在台上口若悬河的真的是我所认识的青蛙吗？真的是那个曾经话都怕多说的青蛙吗？那个高中时代有点腼腆有点沉默的青蛙又到哪里去了呢？我喜欢的那个青蛙去哪了？想着想着就不觉流泪了。我突然发现，我在济宁留下最多的就是眼泪了。

一切都在不觉中变了，变的让人很害怕也很忧伤。那时，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在济宁留下点只属于我和青蛙的东西，就算他已经不再是他了。

那天上完课，我不想回去，青蛙说他就陪着我在济宁逛逛。我们走下了很远，脱离了那几天一如既往的路线，只有我和他两个人。那天下午，我没有对他发脾气，没有提起我要离开的事，没有提及他的行业，什么不开心的话题都没有说。一路上我们吃了好几支冰糖葫芦，有一次他买了一串荸荠，这个名字在用我们家乡话说的发音很像“鼻涕”，他买了以后就一直在要我吃，我吃了一口，还不错了，可他就过分了，一个劲地在叫：“‘鼻涕’的味道还不错吧！”他为了他这句话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我们还去了书店，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各自看各自喜欢的书，到后来他就不老实了，从后面抱着我的腰，在书店里大摇大摆地走。我又不敢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跟他发火，就任他了。我们路过连环画那个书架的时候，他还拉着我说这个很适合我。我没理他。

我们最后坐在济宁的一个广场上，那里人还挺多。我们坐在那里的一个台阶上，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觉得他们很幸福，因为他们活的很安心。青蛙说他去给我买点吃的东西过来，一边坐着一边吃。我拉着他说不用了，我不想吃了。其实我只是想用多一点时间陪在他身边，以后恐怕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那时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很想哭，可是我没有，我还在笑着。我想让他记得我笑的样子。我已经决定明天离开了，即使他不同意。

2005年1月20号的那个下午，我真的很快乐，就连偶尔的一点不开心都被我忽略了。我只想真正的在济宁也快乐地生活一点时间，哪怕就那么短暂。可是没想到真的就是那么短暂啊，所有的快乐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我在济宁是时候，所能想起来青蛙的笑脸，除了在火车站接到我的那一刹那，就只有那天下午了。可一切可以值得回忆的都在那下午就结束了。

有句话说的很对，计划没有变化快。我想我永远都赶不上青蛙的脚步了，我们会越来越远了。2005年1月21日那个早上发生的事情，恐怕是我这一辈子只要想起来了都会是噩梦。我不愿相信那真的就是青蛙，一个已经认识五年多的朋友，一个有着许久感情的朋友，一个我甚至曾想过可以爱上他的人。可是那真的就是他，看着我流泪，看着我无力的青蛙。

1月21日早上八点多钟起来了，我在客厅里看到青蛙。我叫住他，我对他说我想打个电话回家（我的手机已经在理论上被没收了，至少我心里明白我暂时是要不回来了）。青蛙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我要到里面做饭了，一会再说吧。”我拦住他没让他走，我有点生气，可是我没有对他发脾气，我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对他说：“你可以再考虑，可我不会。我要在九点之前给我妈打个电话，她以为我已经到连云港下车了。就算我要撒谎我也要把谎撒的圆一点，所以我一定会打这个电话。如果你不记得时间，那好，我把我的手表给你，你看着点时间，九点之前，记住了！”我把手表往他手里一扔就走了。

每次吃饭，他们都会给我盛很多很多的饭，我吃不完他们就在我跟前使劲的说啊说啊说的，我烦了受不了了也就将就这撑下去了。可是那天早上我没有吃的那么多，我吃了一点就放下筷子了，我没有再管别人怎么说。总之他们说什么我都不理会，因为我发现，青蛙没有吃饭。他不在这个屋子里。我没到他会用逃避这种方法来逼我，我情愿他像以前那样很无辜地劝我留下，对我说为他留下。可是他没有，他选择了逃避我。那一刻我怎么也想不起前一天跟我笑的青蛙的脸来了。

后来，来宝走过来递给我一样东西问：“姐，这是不是你的啊？”我看到的是我刚才给青蛙的那块手表。我问他青蛙人呢？来宝用一种很惊讶的眼神看着我（我敢肯定他的眼神是装出来的）说：“他不在这里吗？”当时我就知道我问不出什么了。我说：“算了，这表你在哪看到的？”来宝说他是在洗手间的水台上捡到的，估计是我忘在那了就给我拿过来了。我知道他在说谎，因为早上我根本就没进过洗手间，青蛙也是，我们是在外面洗漱的。

吃完饭，我说我要出去走走。森哥被我刺伤了，他看了我一眼，说：“我有点事，让许楚雨陪你出去吧。什么事要多想想，不要太激动。”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我知道许楚雨会跟上来的。我走在前面，根本不理会许楚雨。其实他是一个很会说的人，东北的，用东北人的话就是很会忽悠，很会白话。只是那时我已经不想再听任何人的话了，我烦了。所以在许楚雨在路上刚开口说半句话的时候，我就打断他说：“如果你想跟着我，那你就什么话也不要说，因为我什么也不想听。如果你一定要说的话，那对不起，请你回去，换个人来跟着我。”

“老妹啊，我知道你现在很不爽，可是遇上什么事情你都要多想想啊。我知道你们学生就喜欢钻牛角尖，这样……“

“你要是真喜欢说话的话，那好，”我打断了他的说话，“我问你，青蛙在哪？”我不想再听他废话了，我只想听到我想知道的，但我知道那不可能。果不其然，许楚雨也是很茫然地看着我，说：“早上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在的吗？”

“吃饭的时候不在！”

“哦，那可能就有点事出去了吧！”

“那你打电话把他给我叫回来，我有事要找他。”

“哎呀，我手机刚欠费停机了，要不我们回去，我让别人给他打个电话？”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每一个人在说话的时候都是推脱。我不再跟许楚雨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其实我在想，我昨天下午跟青蛙逛街的时候印象中哪有个邮政局，我想自己从卡里取钱回家。可是走到板桥那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往哪走。

我站在济宁的那个小桥上，看着这个城市的一角。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中偏偏是我呢？早上的河边人很少，济宁的冬天很冷的，湿冷。我想是冬天用冰冷困惑了这个城市，而这个城市却用陌生困惑了我。

许楚雨走到我旁边，淡淡地说：“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烦我说话，但是有些话我想我还是应该说的。不管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要始终相信，青蛙做什么都是为你好的。他是你朋友，我相信，对于他来说，你在他的心里是很重要的，所以他才会那么在乎你，才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住你。”

我哼哼一笑：“我现在才知道，他原来是这样在乎我的呀！”我说的话里含尽了讽刺。

“你不应该这样说！你要知道很多时候，很多人有很多的无奈。没有一个人愿意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青蛙，他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更清楚吧。”我很想告诉许楚雨，我已经没法去了解现在的青蛙了，可是我没说，因为我跟他是说不清的。

我看了一下表，九点半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妈，她现在在家怎么样了？每次我回家晚一点，她都会在路上等我，一直等到我回来。我现在不想再想什么朋友了，什么青蛙了，一切的一切都不想了，我只想让我妈尽快的知道我是平安的，我会马上回家的，让我妈放心。可是我怀疑我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我转过来抱了一点希望对许楚春雨说：“我不想再跟你理论什么了，我也不问你青蛙在哪了，可是，你能不能借我两块钱？”

“你要做什么啊？我身上没带钱出来。你要是急用的话，我给你到银行去取。”许楚雨说的很像模像样的。我心里不免一笑，两块钱，犯得着去银行取嘛。

“算了，我们回去吧！”我和许楚雨开始往回了走。路走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开始疯了一样地跑了起来。许楚雨有点胖，不像森哥，所以他根本追不上我。我跑回到住处，我没有敲门就闯进去了。里面还有不少人，包括吴哥，还有森哥。我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他们都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吴哥首先开始讲话了：“这是怎么了啊？”

“谁——谁告诉我，青蛙在哪？”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他，他有事出去了啊。你这是干吗啊，出啥事了啊？看你急的。”吴哥的话让我听了很不爽。我没理他，继续说：“那算了，我不找他了，你们谁能借我两块钱，谁能啊？”我停了一下，没人说话，“好，没有是不是？”

“你这到底咋了？”吴哥火气似乎上来，“好好说话行不行，谁得罪你啦！你要两块钱干吗啊？”

我没理会他，流着眼泪说：“好，我知道了。没人有这两块钱，也没人知道青蛙在哪。”

我转身又跑了出去。我下楼的时候，许楚雨刚刚跑到楼上，看着我跑下去了，又喊着跟我跑了下去。

我在路上跑下没多远就看到青蛙从对面走过来了，他也看到我了。我突然就停下来了，看着他，我突然有点恨眼前这个人了，这个我说过我不会恨他的人。我不知道是谁的错，我改变了当初的看法，这里的一切都不简单。青蛙急忙从对面路走过来，走到我跟前的时候，眼里满是紧张，我都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了啊？”

“你是不是记性不好啊，我跟你怎么说来着。几点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我没有什么错吧。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我看到青蛙眼睛又红了。其实他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带我回到住处，吴哥仍在，其他人都走了。我坐在客厅里，一句话也不说。吴哥坐在我对面。

“我就不明白，你们学生怎么就这样！”吴哥的话里满是讽刺，我听很是上火。

“我们学生怎么了，学生得罪你啦！学生连打电话的权利都不能有啊。”

“谁不让你打电话了？谁不让了？你那么大火的跑上来，你什么意思啊，你！我告诉你，你别把你那大学生的脾气当个性！”

“呵，我就这样怎么着了吧。”我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我他妈今天就把大学生的脾气当个性了，你他妈的还得给我忍！”我说完甩了门就走出去了，声音很大，我恨不得把门给拆了。在我走出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和这的一切都完了。

这次我跑出去的时候，青蛙跟了上来。到楼下我哭的已经不成人形了，我还没这样往死了里哭过。青蛙追到楼下抓住了我，我不停地打他，他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摁在墙上。我很少哭出声的，可是那天我哭的声音连我听了都很害怕。青蛙一开始什么话也不说，就是死命地抓住我，让我不能再往前跑。我有一刻都觉得有点窒息了，头疼的很厉害。吴哥下楼经过我和青蛙的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句话：“看你那样，好象谁把你怎么着了一样，哭给谁看呢！”我想开口骂他的，可是那时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是青蛙让我没了力气。我一下子不挣扎了，也不出声地哭了。我只是一直在木木地对青蛙说着：“求求你啊，你放开我吧，胳膊好疼啊。”青蛙见到我那样子，一下也慌了，忙叫着：“蓉蓉，蓉蓉，你别这样啊！”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看他，我笑了，很苦的。每次青蛙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我都会很心疼，可是青蛙，你什么时候也可以心疼一下我啊？

那天我几乎像是被人抽了筋骨一样，完全没有力气了。当我沿着墙滑下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包括青蛙。后来，我是被青蛙抱着上楼的。我在屋里的地铺上坐着，不说话，也不出声，眼泪无止尽地流着。我蜷缩在一个角落里，青蛙在我不远地方不断地抽烟。我对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识了，我不想对他再说什么承诺了，因为我也说不起了。我再也不敢保证我不恨他了，我不知道他究竟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上？

青蛙在掐断一根又一根烟之后终于来到我跟前了，他又一次硬生生地把我脸抬了起来，我没有想哭，只是眼泪不断地流出来。青蛙仍是用手指在我的脸上擦着，可是还是有很多眼泪流出来。我很平静地对青蛙说：“不用擦了，擦不干的！”青蛙的手突然就停在我脸上了。然后他把我抱在怀里，忧伤地说着：“蓉蓉，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啊？”

“送我回家！我要回家！”我说的时候声音平静的跟死了一样，而接下来我说的所有的话都是这样的语气，我不是想这样对青蛙的，只是我没力气了。

青蛙听到我的话就突然难过了。“再跟我三天时间好吗？我只要三天，就当是为我……”

“我不要再为任何人了，我也应该为自己想一次了是不是啊。我现在就要回家。”我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看青蛙，我怕我不忍心说出来。

“蓉蓉！”他仍在擦我眼泪。

“没有用的。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忍心呢？怎么会呢……”我一直在木木地说着，眼泪不停地流着。

好久都是这样，我不停地流泪，不停地说着“我要回家”的话，青蛙不停地叫着“蓉蓉”。我听着很熟悉，却不以为是在叫我。

最后我坐累了，也不想跟他在这耗着了，我拿开他的手就站了起来。可在我站起来的那一刻，青蛙突然抱着我的腿，沙着声音对我说：“蓉蓉，你真的就一点也不在乎我了吗？”我蹲了下来，看着那张我曾经很在乎很在乎的脸，可是在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突然感觉到，我也可以不在乎了，因为那个我心里更在乎另一个人，那就是我妈。在我的眼泪疯狂地往外涌的时候，我笑着对青蛙说：“不在乎了！”那时，我终于看到他一直红红的眼睛里有了眼泪。

我伸出手擦掉他的眼泪，说：“没有必要的。我是不想流泪的，我是自己控制不住的。可是于你，真的是没有必要的，真的。”

故事写到这我是真的有点写不下去了，虽然我是把这事搁置了很久才敢下笔写的，可是写到伤心的时候还是难免会掉眼泪的。因为时间的问题，其中情节也难免会有误差，可是大多数我还是照着记忆写下来的，我不想在记忆中保留了，只能在文字上留一点什么东西了。不想继续写，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还是很难过，心里虽然尽力地去淡忘，可是想起来的时候还是那么清晰。青蛙笑的样子，青蛙哭的样子，一切都还是很明了。我想我会不会忘不掉？但是自己还是要努力的，我不想这个深坑里埋葬很久。

至于以后的事，发展的平静而忧伤。平静是我的，忧伤是他的。那天下午，我用一天的眼泪换来了一通电话。我发现我还是很坚强的，因为家里的电话一接通的时候，我的声音一下子就正常了，之前我说话的声音真的像是从地底发出来的似的，也只有离我很近的人才能听到。我在电话里告诉我妈，我很好，明天早上就可以到家了，我现在在宿舍，马上要去火车站了。我妈说：“你不是说了今天到的嘛！”我笑了一声（还挺像的，至少我妈没有怀疑），说：“妈，你怎么了，记性这么不好啊，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吗，是今天才走啊，明天到家啊。”可我妈接下来的一句话说的我愣了一下：“你前两不是你哥发短信说你要三天以后回来的吗？说什么是你的同学生日，你要在你西安的同学家过完她的生日再回来的啊！”我听着电话看了青蛙一眼，可他没敢看我。我知道是他搞的鬼，他用我的手机发的短信，我真的不敢相信，他到底还骗了我多少。我告诉妈说没有，我明天一定到家，说的很坚定。

我挂断电话的时候，青蛙看着我，很慌张。我没说什么，我明白说什么也没用了。那天晚上，我没在吴哥住处睡，青蛙带我去了另一个地方，说那才是他的家。到的时候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我在那个“家”里看到了柱子和虹姐，他以前工作上的同事和上司。我虽然明白了青蛙又骗了我一次，可是我已经不再和他计较了，反正已经那么多次了。

别说我的眼泪你无所谓，这是青蛙那时很喜欢的一首歌，可是后来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就可以那么无所谓地看着我流泪呢？济宁的汽车站里人来人往的，青蛙在候车室里紧紧地抱着我，像是没有伤痕一样，不曾流泪一样，其实是害怕了，也许我们都知道这可能是最后的留恋了吧，他的体温，他身上的味道，也是最后一次记忆了，以后也不敢再怀念，害怕难过的无止无尽。

我和他的故事，我只想说到这里。我想我也没有必要说下去了，至于以后，应该没有以后了吧。我所有的难过都在济宁留下了，眼泪把我淹的很疼，我不想再疼下去。

故事未完，感情已全部结束。

后记：真实的故事讲出来还是不真实了，尽管我是那么努力的想忘记，可是终究是没有做到，依然记得他的笑他的哭他身上的味道，还是记得济宁那寒冷的冬天。

爱情过了，就不要回望，因为回忆是有毒的。我想在这是真的，我情愿我不那么恨他，那样我就不会这么深的记住他。我在等待时间会给我一个怎样的结局，是愈合了还是更疼了？一切都是等待中诠释着我和他的悲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