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一石三鸟之下的高手云集　

一　

清晨，落英满径。

穿过亭台，走进游廊，曹大将军故居的园林雄伟开阔，衙门的一干差役忙碌的在各个角落里来回清理着尸体。经过昨夜一战，宏大的府第，开始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冷清阴森之意。

简竹似乎对每个死者都有兴趣，时不时示意从身前经过的尸体担架停下，然后，仔细的检查一下尸体的伤口，再拿起死人的兵器掂量掂量。

刘豪默不做声的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深知在官场里要熬足一个很太平的任期并不容易。他明白简竹身负秘密使命，现在虽然不知道他内心究竟谋划着什么，但他却绝不会问，也不想问。就像近几天来，金陵城中命案迭起，他都装作不知道，而且想尽法子的装作不知道。

今天，简竹还是把他拖来了。看来，不说上几句他不能不说的话是不行的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话值得说和有人会听的。

“自从铁捕总留下一笔数目巨大的黄金这个消息放出去后，不到五天的时间里，金陵城里突然间冒出来无数江湖人物，而且至今一共死了一百三十二条人命。虽然大部分都是些江湖上的跳梁小丑，可是他们既有当街较技的、也有暗夜火拼的，甚至不乏暗杀、雇杀的。肆无忌惮，目无刑律，官府是不是应该出面干涉一下？”刘豪说：“所以我想听听简公子的意见。”

自古以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明晃晃的黄金如一把最为锋利的刀，无声无息的吞噬了多少贪婪的游魂？这问题恐怕根本没有人能回答得出。

不过，利用一笔不知所踪的黄金，就诱惑得江湖人疯狂的卷入性命相搏的旋涡，这样心机叵测的人，是不是比最为锋利的刀子又厉害多了？

简竹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地说：“我仔细看过这些尸体，都是些二三流的蝥贼。这样的人，除了会喝几口酒就抡刀子闹事外，几乎乏善可陈，他们死了，天下反而太平了。在我看来，是好事，而不是坏事。”

“公子的意思是，这一次将春花秋月楼逼出来的同时，不仅要找到那笔黄金，还要顺势借江湖人的手打击江湖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力量。——这是一石三鸟之计。”刘豪干脆把自己心里想了几天的话说了出来：“那么，我们还是照老计划，暂时作壁上观。所以，眼下这些小事，也就不必上报朝廷里了，对吧？”

简竹点点头，表示很满意。

刘豪又说：“今天早上有线报，说昨夜有几路人马不知为何聚集在会仙楼后巷，后来又公然约在万荷园荒废的园林一逐高下，公子有兴趣去看看吗？”

简竹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淡淡的笑道：“是我派人秘密放出的消息说，春花秋月楼的楼主经常会在会仙楼后巷一带出没，所以那里估计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很太平。”

“哦。你怎么会知道春花秋月楼的楼主经常在那里出现的？”

“我曾经审讯过刘小三。讯问过程里，稍微用了几件刑部新试验成功的刑具。不过，用刑具的人不得其法，只听见刘小三断断续续的说了几句，就把他弄死了。你也知道，刑部新试验成功的这批刑具威力固然惊人，却操作复杂精密多了，不好掌握火候。虽然如此，我从刘小三的几句话里，勉强推测出春花秋月楼的人经常出没会仙楼一带。”

“你怎么那么肯定刘小三就是春花秋月楼的人？”刘豪对刘小三这个小巡捕的印象很模糊。所以，当时抓捕刘小三时，他很不以为然。

“因为铁猛想用这条消息和我交换他的老命。铁捕总毕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在这个最关键时刻说出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

“可是他还是不愿说出黄金所在。他为什么不用黄金和你交换条件呢？”刘豪疑惑的问道。

“一来，这个老狐狸知道我最大的渴望就是找到春花秋月楼。二来，人老了，就更贪财了。我猜如果黄金没有了，铁猛一定生不如死，所以，他一定不会开口说出黄金所在的。”简竹先是平静的说道，最后露出一丝苦笑：“这老狐狸眼光很准，所以他的条件立即打动了我。你看，这几天外面的世界人人为他闹得天翻地覆，他却悠然的蹲在天牢大狱里享福。”

刘豪默然。直到两人要离开的时候，他才开口又问了简竹一遍：“公子真不去万荷园看看吗？”

“不必去了。看那些人打斗，还不如看杂耍有意思。不过，我到是希望他们打的越厉害越好。”

“为什么？”

“无论死伤，这笔帐都会算在春花秋月楼身上的。你说，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为什么？”

“据说，江湖已有传言，说是春花秋月楼和魔教各从铁猛的手上得到那笔黄金的一半，而魔教正在向春花秋月楼大张旗鼓的索要。所以，为了黄金而发生的每一战、每一笔死伤，你说，是不是和春花秋月楼有关？”简竹神秘的一笑。

这时候，正是会仙楼后巷的白灰画像才刚刚被人发现的时候。简竹似乎就已经很清楚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道他会未卜先知？　

二　

森森的乱藤，沿着即将倾颓墙壁杂乱无章的伸向四方，偌大的一个池塘也几乎干了，塘内落满了枯叶，小路上荒草没径，昔日万荷舒展摇曳，轻风徐徐，香气醉沁人心的万荷园庭院，如今竟充满了荒废寥落的破败之气。

亭台小桥的尽头，有一幢精舍小楼，正是昔日号称金陵名楼第一的观荷水榭楼。

娉儿好奇，执意要随钟六先生同来。穿过已被泥泞和落叶掩没的青石小径，穿过红漆已剥落的月门，走过萧然的小桥，看到枯废如此的池塘，娉儿忍不住停步不语，深深叹息：“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

钟六微笑着缓缓道：“白云苍狗，我曾经以为再也不能回到江南，现在回过头去，那时就是有如此衰败的林园安身，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说完，钟六突地像燕子一样轻盈的飘了起来，迅疾的绕楼掠了一圈，然后轻轻的落回小桥。

四周尚无人迹。他牵着少女的手径直进入小楼，挑了一把勉强还能坐的木椅，细心的拂去灰尘，扶着少女坐下。接着说：“今日的事情不一定能凭言语解决。不过，即使发生什么事，你只管在楼内旁观就可以了。”

“先生今日非得出来见见这般俗人不可么？”娉儿微微一笑，手拢面上的纱巾，再一次问道。

钟六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现在所有的流言都说春花秋月楼独得那一笔黄金，众目睽睽，压力确实空前。”

“以先生的为人，又岂会贪图那些阿堵物？”娉儿失口笑道。

钟六叹了口气，道：“纵然有你知我，怎奈流言四起，众口铄金，别人相信的却不少。”

少女道：“造谣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制造这种流言？”

“那你说，这样的流言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呢？”

少女沉吟着道：“这样一来，可以将江湖里贪心的人吸引到江南来，人人与春花秋月楼为敌，在相互争夺，互相残杀中，借江湖的力量削弱、甚至摧毁春花秋月楼的力量。”

钟六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什么呢？”

少女目光闪动，缓缓道：“春花秋月楼的楼主虽然在江湖里是一个谜，但对官府来说，却不一定就是一个不可解的谜。如今的局势，已经形成江湖中有许多人都各施神通，拼命打听你的一切情况的局面。这么样做，最后必将会逼你现身、出手，亮相于天下。”

“不错。所以我今天故意诱使其中几个最难缠的人物到此，希望能让他们知难而退，不要再推波助澜。”

“我相信先生会有把握处理好这件事的。”少女浅浅一笑。

钟六苦笑道：“希望如此。今天来的这几个人，如果动起手来，恐怕后果很难预料。”

少女微微一惊，道：“如果是这样，那娉儿不是拖累了先生？”

“无妨。如果只是要脱身，即使是带着你，天下也没有几个能阻挡得住我的！何况，我已经安排了龙三随后赶到这里来。”

话音才落，一行人鱼贯走了进来。

当先是一个自命不凡的胖子，圆鼓鼓的身体上黄灿灿的一袭绸杉。第二个是一个很秀气的年轻人，他的脸色微微发青。第三个是一个一脸和气的老头子。第四个是一个浑身散发着香喷喷味道的和尚，最后一个，是一个跛脚的老乞丐，后面散散落落的跟着几个随从。

五个人走到小楼面前，见青裳白袜的钟六神清气爽的一个人站在楼前，都不约而同的停住脚步，分散站开。

“山西金弥勒、江南慕容、淮西诸葛、苦竹寺灵花和尚、河北通吃老乞。”钟六一个挨一个叫了一遍，然后朗声笑道：“各位不在自己的家里纳福修行，大老远的跑到金陵来找我钟六，不知究竟是为了何事？”

五个人都没有开口，也没有看别人一眼。他们长得虽然都有些奇形怪状，而且都是目空一切的江湖枭雄，此刻在钟六面前却没有丝毫轻慢之态，似乎都在思考如何回答。

山西金弥勒伸出胖乎乎的手掌，在自己的圆肚皮上抹了抹，先仰天打了个哈哈，然后面上露出和蔼的笑容，道：“都听说江南钟六惊才绝艳，意气风发，手创春花秋月楼而名动天下，所以都不胜仰慕，均以能见先生一面为荣，呵呵。”

“放屁！”河北通吃老乞突然开口，喝道：“屁本身就不值钱，胖子的屁又大又空，就更不值钱了。老乞丐实话实说，俺是来像钟六先生借几两黄金花花的！他们也是一样的心思，如果钟六先生点个头，均分六份出来，大家伙拍拍屁股就走；如果不答应，那就动手啊，让拳头说话，这样更方便痛快些。”

江南慕容错步斜上一步，他仍然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发，却无意中和老乞丐站成倚角之式。

钟六微微一笑，横扫一眼之际，目中露出比刀还锐利的光芒，不知觉间就仿佛忽然变了个人。他刚要开口说话，又突然停顿下来，目光凝注着小桥那端。

只见一个很瘦削的褐衣人目光睥睨，骄气逼人的大步跨过小桥而来。

河北通吃老乞的一个随从站在小桥中间，他一掌击向来人的胸口，似乎要试图阻止他的过来。不料，他伸出的手刚一沾那褐衣人的衣襟，突地感到触手之处有一股巨大的暗力骤然涌出，他浑身一震，身躯不由自主的倏然腾空，像有一只巨手拎着他的脖子，将他凭空提起，远远的抛入桥下荒废的池塘一般。

就凭这个气势，无论谁只要瞧上一眼，就知道他绝对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江南慕容等五人对望了一眼，似乎也都在探询此人的来历。

（待续）　

本文已被编辑[曾是刀客]于2005-12-6　23:44:48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