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成败得失转头,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肖尘常常听见老父不经意的吟着这两句诗,他不知道老父究竟因何感慨,但他能够理解,在老父低沉而又冗重的嗓音里,他感觉得到,一股放怀任天地之间的悲壮,是的,悲壮,所有的放弃,都是悲壮的。
他侧过头,老父已经喃喃醉语,半醒半睡,他忍不住的问,“爹,你离开过断竹镇吗?”
“离开?”肖老父愣晌会儿,旋尔笑道,“我不是断江镇的人。”
回答似乎不使肖尘感到意外,他又问,“你怎么来了断江镇呢?”
“我——”肖老父闭口不语,瞌上眼,“头发晕了,晕了,酒,喝多了。”
如果老父不愿说,那么,肖尘也问得徒劳无功,所以他站起来,扶起老父进屋,将老父舒舒服服的放在床榻上。
独步出了竹楼,竹楼外是一片一片翠绿的丛竹,风经过的时候,总会吹起一阵阵稀松的声音,漱漱的舞动了空气。
肖尘的脸上泛着浅浅的笑意,他早就知道,他来了。
一丛竹林后,粗壮的大汉走出来,他双手抱胸,稳步站定,斜起眼,笑眯眯的叫,“小子知道我来了,还不吭声,好定力哇!”
“既然来了,就必会显身,何费我来请呢。”肖尘随手折了枝竹条抚在掌上玩弄,“何况,你来找的人并非是我。不过,家父他刚喝了点老酒,现下睡了,我看兄才还是——”肖尘放慢语气,拖长嗓子说,“兄才还是,择日再来。”
粗壮大汉并不移动身形,他站在原地,看着肖尘,“有虎父必有虎子。肖老儿生得好儿子。小兄弟的提议,老夫听进去了,你告诉肖老儿,十两二十吊钱,不够他花销,我改天再访。”
肖尘盯着粗壮汉子一步趋一步的消失在竹丛后。
其实,肖尘不用告诉肖老父粗壮汉子来过,他也知道。他认为,一切要发生的事,都是无可避免的,既是如此,何必花费力气去避免。他在粗壮汉子来过的三天后,一个人就出了断竹镇。而肖尘背着一袋新鱼新虾兴致勃勃的回到竹楼,才知道,父亲已经离开,而且,他再没有父亲的消息,他扔下还在活蹦跳的鲜鱼,跑遍了整个断江镇,甚至相邻的马家镇都一寸一寸的数着回到竹楼。
竹楼冷冷清清的由风穿梭来回,吹开的窗叶在暮色里呼呼的响,肖尘拣起父亲的老酒,把船撑到江上,在断竹江上和着水飘泊,暮色溶化了,拂晓的光,一束一束从江的尽头,投进江心,洒在船帆,船桅,船尾肖尘的身上,直到太阳撑着江面露出半段身子,他睁开眼,心底被初升的半轮太阳,照亮。
他相信,父亲一定会回来,而他们父子一定能再相见。
烟花三月下扬州。
春,到江南,就特别的明艳明媚,耀眼着生出不敢逼视的一片片春意,盎然的跃到文人骚客的笔下,点染着春的颜色。
波渺渺,柳依依。
放眼千里,莺啼声声,红绿相映。
终于,终于,船到江岸。
水烟随着行人一起走上断竹江岸,江南,在她心里是一个梦,她一直希望,走进那个梦里。梦里,江南是水榭亭台里的弯月,梦里,江南是草长茑飞间的烟雨。
她想着,有一望无际的水乡,而水乡深处,有温柔的歌声飘上来,飘进她的梦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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