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我于到达连城的第二日夜里起,重又有机会看到前面所提到的奇迹。约莫又过了一周后,我决定真正意义上结识那个神秘女子,便在滞留连城的第三周的第一天清晨,于集市中买了据说是从苏杭运来的上好的丝制罗帕两块,沿海地域出产的羊毫细杆毛笔,以及从内地贩运来的上好墨宝,齐整的摆在案几上,因为之前的一周内,房内的文房用品,皆是向店家借的,墨汁、毛笔都只能勉强写书信、记记账等,真正用于诗文的书写,则逊色了许多。
当夜,女子以不同平日的方式,悄然推门而入,随后翩然坐在案前,冥思书写诗句,而我则学她进门时的样子,轻轻的起身走到她身后,因为她的一句诗不禁感叹,也因此惊动了她。她先是羞涩的躲开,随后见我相当随和,丝毫没有怪罪她的贸然闯进我的房间,而是好奇并和煦的探询她的来由和出身,知晓她的身世后更加激起怜惜之意,关心倍至并亲近自然地与之吟诗聊天,渐渐的,她放松了原先的戒备,也不再羞涩,而是相当开朗的与我聊天吟诗,那时的她,更显可人、可爱。
那一夜,我们彻夜通明的谈笑吟诗,我把她之前的诗作一一从包袱中取出,她看到后,竟不自觉的又羞红了脸,娇嗔的问我,竟然将所有诗文一一留存,而且的齐整的保存。看到她那样子,我感觉到,真该感谢上天,赐予我如此美貌可人的女孩,他简直就是把他的女儿,天上的仙女赐予了我。
我大胆的问她是否愿意就此留在我身边,从此相互依偎、陪伴,她竟毫不拒绝,并含嗔带娇的在丝绢上写上这样一句,“当时来往为报恩,如今愿与君共行程。”看到这句诗词后,心中暗喜。
“你我今夜于这花好月圆时,以月老为证,用你所书写的诗文为印记,就此结成姻缘,不知你意下何如?”
“这……竟有些仓促,不过,若能与君共享月圆时刻,从此有依有靠,不致孤单,究竟心甘情愿。再者,家人已逝,确实……”
“这么说……小姐你……”
“恩……”她轻轻点了点头,暗示同意结伴。
此刻我心中的欣喜,更是难以言表。
由此便双双跪在案前,以月为证,郑重其事的起誓,“天地在上,月老为证,我胡哲(苏岚)在此起誓,从此共赴兼程,相互依靠,互不嫌弃,绝不遗弃对方,决不分离,哪怕天荒地老,除非天地有痕有棱,永远相伴。”
起誓后,我故意试探她,“万一有一天分开了……”然而,我的问话还没说完,她就那食指点在我嘴唇上,“不会有那一天,真要是到那一天,我情可成为湖中芙蓉莲荷……”轮到我止住她的话,“不好,还是希望永远没有那一天。”
“岚岚,明日,待我将此处房间退了,一同步行游历这秀美河山,以天地为席被,四海为家,你看如何?”
“好啊,愿与君同往。”
“那么现在,我们是否该稍加休息,为明日起的游历,蓄足精神。”
“自然。”
待我们打算歇息时,已然就近黎明还有一刻的光景。
……
接近午时的样子,我先起来,尽快洗梳后,写了两封书信,一方面告知慕容家,我已找到另一半相守的人,一方面告知远在旧乡的刘家人,我不再回家,将与相知共走天涯,并嘱咐小妹不必挂记,寻找能相守的爱她的人,预祝幸福生活,然后,将书信交给驿站烦劳寄送。然而等我再回到房间,不堪入目的情景,让我感觉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大受刺激。
房间里乱作一团,整个儿的感觉就像是遭了打劫一般,岚儿亦消失的无影无踪,包裹也毫无因由的消失。正当我急躁的整理好包袱,打算去寻找她的下落。此时,楼下的小二跑上来,气喘嘘嘘的,上来就往案几冲,喝了口水,定了定气,说道,“公子,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慌什么,再喝口水,慢慢讲来。”实际上我的心里比谁都焦急。
“刚才……刚才,你房里的女客人正梳理打扮,我呢,也刚推门送水,不料此时一伙强匪,黑布蒙面,粗布裘衣,手拿长刀跑来抢劫,据说这帮人连官府也无可奈何,他们进门就吆喝着各处抢要钱财,楼上好几个客人因此吓得交了钱,随后匆匆付了帐,便走了人;您的房间,他们一进来,便看着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说着话,将我赶了出去,随后将房间四处翻了个遍,临了了,将女子磅了背在一个块头挺大,一脸横肉的男人肩上,话也不说,大摇大摆的出了店门……”
“没说去哪儿?”
“哦……对了,说是今日要为他们大王纳妾,地方好象是……”
“是什么地方?”
“说是出了镇子百里外的南山坝附近……具体的……具体的他们也没细说。”
“小二谢了,房钱帐目,我已经了清了,呐,这是些许茶水银子,只自己收着,不必与你们老板报帐。临走前,再谢你一声。”
大概知道那伙强匪的据点后,立刻到客栈后院,牵上马匹,出了客栈,又出了镇子,再骑上马,转了马头方向,直径向南山坝附近前去。离南山坝不多远处,有个不大的树林,却比较寂静,人迹也较为罕至,旁处有个十里见方的湖泊,一般情况下无人来往,这大约可以从马蹄声响的次数和概率上估算出来。而此刻,我因为悲愤交加,又一路劳累,已无法继续行程,但想到岚儿在强匪手中,不免担心,生怕她因为被逼迫,遭人欺负凌辱,又恐怕会做出什么傻事。
有时候,对所爱的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一切皆有可能;因为担心,不是单纯的杞人忧天,而是可能性很大的悲剧后果,是人们所不愿看到的结果。
万事皆有可能,我的担心,一样会不幸变成事实。
我在小树林里等到了夜幕降临的前一刻,撤去了篝火,背上行囊,借着一缕将暗的晚霞,骑上马匹,直向南山坝飞驰。
到了那儿,见一片通明,便下了马,一路询问匪窝所在。
到了地方,更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我决定,等到他们兴致浓郁,举杯相迎,把酒同醉,猜拳得意之时,潜入其中,寻找苏岚,救她出这虎狼之穴。
过了约半盏茶的工夫,我潜进其间,装成喝多了的醉汉,四处乱闯,恰逢里面的一两个小娄娄,便以询问恭所方便为由,趁机打昏了其中一个,换上他的装束,警慎小心的寻找到所谓的“新房”,里面通亮,还有一个个头稍大一些,确实实际徒有其表,真正意义上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简直是所有匪徒共同的特征)。来到房前,觉得直接闯入,必然不妥,便飞身跃上房顶,以所学燕子轻功,探瓦直奔匪徒后院,因为那通常是大团伙的粮仓乃至军火武器库,到了这儿,我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让他们后院仓库起火,来一个“调虎离山”,这样必然将房内大个儿引出来与他的一帮弟兄赶去救火,也便是我往回折返,再一个“围魏救赵”,同样用黑布蒙着脸,打晕在房前看守的小娄娄,探身进了那“新房”,果然不出我所料,那里面的“新娘”正是我结识并起誓相守相爱的苏岚,然而,惨剧还是在我引开那帮匪徒,特别是那为首的大块头之后,苏岚早已从房间壁柜的架子上取下毒药,悉数倒在“喜酒”当中,喝下自尽了。而那旁边,桌子的沿边竟还流淌着翻倒的鸩酒。看到这一幕,我简直就是痛不欲声。不禁想起前一夜,我们玩笑似的发了那等毒誓,如此她竟当真如此,大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情势。而我真正担心的,不幸的悲剧,究竟还是发生了。我几近崩溃,我的情感由此受到强烈的刺激。
我将鸩酒灌到自己平日带的水囊中,塞上木塞。之后,抱起苏岚的尸体,那身躯还有唯一一丝温热,出了房间,避开耳目,冲出强匪的巢穴,一路奔跑,直到感觉我们远离了那噩梦般的地方,走出了福建境区,踏足江西境域的一片山林,确定了已然安全后,我终于因为体力不支,加上身背苏岚沉重的尸体,在显得昏暗而且静得有些恐怖的阴暗树阴间跌倒在地上,那一刻,她已经没有丝毫气息,我们才刚刚结成姻缘,好日子、幸福快乐的时光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她就先我而离开了这美丽的世间。
我将她的身体扶起,面朝着东方,因为那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随后,我坐在她的旁边,挽着她的肩膀,给她依偎的安全的温馨的感觉,我想她实际上还能感觉得到。然后,我从身边取下了水囊,饮尽了鸩酒,因为我发誓从那时起,永远陪伴着她,直到海枯石烂的那一天。
两个坐在面朝即将新生的初阳的方向的身影,一直的,一直的,相互依偎着,寂静地坐着。
直到有人发现后,为我们,起了简单两个小土包。
我们,好象做了一个看来凄惨,却也美丽的长梦。
然而,我们的梦永远的,变成了梦,再也醒不了了。
当人们都在希望有一日,他们的梦,永远别醒来,却往往不幸都得醒时;何曾想到,我们竟做到了这如登蜀道的天下难事。
……
在一个艳阳挥金的午后,寂静的丛林间,静静的躺着两个相互依偎的小土包,共同沐浴着新生的阳光。
……
……
……
(剧终)
注:因考虑个人兴趣和读者的欣赏角度之不同,若不喜欢凄美结局的,可以翻看阅读圆满结局的章节。
2005年12月5日完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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