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十年前。
淡竹镇上朱保长家的儿子六岁整,于是老年得子的朱保长请了个私塾先生到家里来。
2
我握着张教授的信,千里迢迢来到淡竹镇朱保长的客厅里,见到得却是他的女儿。她说她叫湫子,是朱保长的女儿。
湫子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月白色的衫,有些绿影子。眸似星点,一如她身边案上的栀子,清静地浅笑。
她说,她弟弟昨夜忽然发病,今天一大早父亲就带着小弟赶去药房了。而母亲则去了庙里求菩萨。眼里满含歉意,话音落时小小的脸上早已飞了红。
拿起桌上的茶,放眼竟是不多见的碧绿清澈,入了口,初似无味,不及想时竟有一股浓郁的幽香袭来,继入舌底浸出甘甜来。不竟呀然。
“真是好茶!”
“先生过奖,这只是自已山上的东西。只是家父喜爱喝茶,所以每年的谷雨前都会嘱咐庄上的佃户送刚摘的茶叶来,家父亲自监督焙炒。”
“原来如此。”
“这茶好是好,只是太过嫩滑。因此冲泡前得先注茶水,等稍凉后再放茶叶,这样才不易失味。”
“想不到小姐竟是懂茶之人”。
“只是无事时听家父提及。”
“想来,老爷是个风雅之人。”
“家爷说不可言风雅,一个人喜爱一样东西,只是因缘,不可因此而自谕风雅。”
“哈哈,好,说得好!”
“那么,请喝茶。”
“小少爷会没事的,因为菩萨保佑好人。”
“谢谢先生,我相信会的。”
3
二天后,我在客厅上见到了朱老爷。是个儒雅慈禧的老人,神情清远,鼻梁上夹着副圆眼镜。我跨进大厅时,他对着我温和的笑。
“请坐。”
“谢谢老爷”
“前日华儿突病,不及相见,还请涵嫌。”
“老爷客气。不知小少爷如今可好?”
“尚无大碍,只是湫子她母亲却溺宠不肯,要华儿再休养几日。倒让先生相等。”
“无防,等小少爷康复了,夫人自会放他的。家母以前也是这样。”
“纪年信上说你叫林原,是他的学生,而我与他兄弟相称,以阿原唤你,可行?”
“当然可以,张教授与我似父执。”
“那么,以后你就以伯父称我吧。”
“谢谢,不嫌小侄无礼,我会的,朱伯父。”
“呵呵”。
来时,张教授曾言他的这位老同学是个怪人,才华横溢,却躲到野间做一个乡绅。浮云野鹤般逍遥快活。今日一见果然。
“在张教授那里曾看到过伯父早年写得《论人性社会性》一文,文笔犀利,清晰,看得人热血翻腾。”
“呵呵,想不到纪年还留着这唠什子。我这里早已过眼烟云。年青时总难免虎气,太过愤息,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真的直指人心。其实这也是我答应张教授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哦?”
“是的,因为我曾为一些事苦恼,于是张教授荐我来见你。还要我顺问伯父安好。”
“那么你失望了,坐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终日养花弄草的老头子而已。早已不问世事。”
“不,我相信伯父依然赤心未抿。还有,这两日我略略在小镇四周走了走,我想,我也要留下来。因为我真正走进了一个成语,那就是山清水秀。”
“哈哈,年青人,希望这里能给你一个快乐的人生片段。”
“我相信会的。”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老夫我失陪了。”
几上茶未凉透,老人离案而去。院外有风过,倦了一帘花香。
4
念华虽然身体稍嫌嬴弱。但所幸天资聪颖,偶尔脱课,也无大防。只是性格上比较沉默,初时并不与我相近。渐渐却来靠近。
一日课歇间,轻轻走过来似有语,未几,却只是静静地站在案旁。于是问他,
“念华,有事么?”
“……”
“阿原哥,你说花会听懂我们的话吗?”
“嗯,我想不会吧。因为它们是植物啊。”
“但是,姐姐说会的,她说如果我用心去讲。”
“呵呵,你姐姐这样说得?”
“是啊。”
“那么,你姐姐说得也没错。”
“为什么?”
“因为你姐姐是女孩子,女孩子前生是花朵,所以会懂花的心事。”
“阿原哥,我听糊涂了,姐姐怎么会是花变得呢?”
“哈哈,阿原哥是骗你的。不过你姐姐也没说错,她的意思是希望我们都有一颗爱怜的心,那么世间所有物类与我们都会相亲的。”
“阿原哥,我还是不太懂。”
“喏,你看院子里那朵刚开的栀子,如果我们不去注意它,是不是就闻不到它的清香,而如果有时间看看它,会不会觉到它的香?”
“是的。”
“这就对了,这就像你姐姐说得,我们已用心去看它了,所以这一刻它与我们是相亲的。”
“……。”
看着念华似懂非懂的样子。我想起,我从第一次见到湫子后,竟再也没有看到过她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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