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抹夕阳，拉长了影子，一个转身，投进断竹江微光烁烁的水面上，盈盈地泛着点点的光阑。断竹江似乎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让肖尘留恋和依赖，他喜欢断竹江在黄昏散出来的那股一场激烈后的平静，白天，他跟断江镇的渔民赶着船，从断竹江的这头一直到那头，百里长的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撒满大大小小的船。搅水声、撒网声、洗船声、打捞声，每种声音和肖尘都是一种无言的交谈，这里有辛苦，也有欢悦，有聒噪，也有沉闷，掺杂起来就是生活，平淡而平凡的生活，肖尘很满足。

他怀里惴着从粗壮大汉那里用半个月积累的鱼货换来的十两二十吊钱，这是劳动换来，他理直气壮的挺硬胸膛，满心畅快的站在船尾不徐不急把渔船划到江中，残染着一身的霞光，他很想唱歌，像白天打渔时候一样，旁若无人的喊唱，不管唱得好听还是难听，不管有人听还是没人听，他要唱，他不是唱给别人听的，而是唱给断竹江。

挥云挑烟雨

一蓑立飒风

天苍苍以低昆仑

江茫茫而激白浪　

横舟塞乾坤

泛涛迫日边

收拾一网

拨起浪花

由风吹破

长河滚滚

拍去红尘

立舷散发

竟逐潮起

快哉——

人生得意莫因潮落!

肖老父在船头一声不吭的打量着儿子，他轻吟着，人生得意莫因潮落!他忽地心头也随之开放，集上遇见那粗汉的事也不再怏怏于怀。于是他也跟着放声的唱起来——

长河滚滚

拍去红尘

立舷散发

竟逐潮起

快哉——

人生得意莫因潮落!

肖尘与老父相视一笑，一老一少在断竹江上引吭高歌，乐此不彼。时苍沉，时挺拨，时豪放，时悲壮，像两只飞得高飞得快的鹰在振翅呼啸。

肖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娘，所以回到同老父相栖的小屋，一间简陋的小屋里，他和父亲多是一起动手准备晚饭。

肖老父喊，阿尘，今晚爷儿俩不必起火浪费事儿。去把我床下的那罐老酒拿来。

肖尘会心的一笑，他知道父亲是不轻易喝酒的，但父亲是爱酒的。他从橱子里拣了一碟咸鱼放在桌前，转身就拿出酒。

肖老父也不倒在石碗里，而是掀开封纸，仰头喝了一大口，递给肖尘，来，喝！

肖尘接过也仰脖子喝下一大口。

肖老父唱道，人生得意莫因潮落!莫因潮落！

肖尘什么也没说，只是陪着老父喝酒，其实他有很多问题，他想问关于娘亲，关于老父的事。他知道老父，一定有故事。因为，他没有看见，一个渔民有着让人吃惊的智谋和身手。

他记得，许多年前，断竹江是属于相邻的马家镇和断竹镇共同拥有的一条江。两个镇的人为了断竹江，曾多次发生争斗，每一次死伤无数。肖尘有一天晚上，看见老父的确出去过，不知道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总之，第二天，马家镇的人们都赞同由老父提出来的，逢单，断竹江由断竹镇的人打捕，逢双，由马家镇的人打捕。

这样两个镇的渔民安稳平静的维持着这个协定，二个月后的有一天，断江镇的人们发现，每到单日出江，江里的鱼几乎沉到江底似的，所以都是空网下江，空网上船。而隔天的双日，马家镇的人却空舱来，满舱归。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除了肖老父，他赶在断江镇和马家镇又面临弄刀舞枪前，揪出了藏在马家镇的一个术医，从那个全身哆嗦的术医身上，肖老父搜出很多绿色的、红色的小药丸，他拿起一包绿色的扔到江里，鱼虾夺食后全都向江底沉，然后他将红色的小药丸扔到江里，那红色的药丸在水里溶解开来，不一会儿，人们都看见，那些抢食绿色小药丸的鱼虾都鲜活起来。

肖老父厉声的瞪着马家镇的族老，不容人分辨的说，如果再发现使诡计，断竹江，就不再和马家镇共同拥有，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马家镇的族老脸色发青，小心而又惊慌的承诺，不敢，不敢，断竹江再出事，我头一个跳江洗罪。

肖老父挥手，两镇的人散了。而他却贮立在江边，一轮残阳正落在江际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