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山村古栎忘川

发表于-2005年12月04日 下午4:14评论-1条

还没有走进山村,就望见了村头的古栎。

小村夹在两山之间。两山之间有一溪水,一垅田,一丛古树,树下是一个自然的村落。古树生长在房屋的下首,这样,我们从山外进村,首先看见的就是这些高大而苍老的栎树。

这些树,少说也有两百来岁了吧。这样的苍绿高大的古树,山外已经不多见了。我们这些来自山外的人,对它自然不免多了几分怜惜,几分好奇,不免对这三五成群的古栎细细端详一番:它们是怎么来的,又怎么能长得这么高大?

要说我们对那横跨小溪的厚重的石板桥视而不见,那是假的;要说我们对桥下潺潺的流水充耳不闻,更不可能;要说我们对溪边平整的洗衣埠、挥动着棒槌的洗衣妇置若罔闻,那简直是低估了我们的审美能力。因为在我们看来,正是这些,连同古栎、炊烟和那牲畜的叫唤,共同构成了田园生活的诗意。可是,为什么我们单单对这三五株古栎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兴趣?

在鄂南山区,这种古树伴村的情形几乎随处可见,一座山村总是伴随着一丛古树。凭我们的直觉,这些古树的背后,一定深藏着许多故事。而这些故事,往往关乎小村的历史,关乎村民对生活的理解与感悟。可以肯定,这小村原先并没有水田,没有人烟,有的仅仅是一条小溪,和满溪的乱石。然而,这些古树是怎么来的呢?或许,当初先民用箩筐一头挑着家什、一头挑着小孩来到这里歇脚的时候,这些树就已经亭亭如盖了。这样,他们就在树下搭起草棚,安营扎寨,开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还有一种可能是,刚刚迁来的时候,小孩的口袋里正好装了几颗栎籽,他们舍不得扔下这些玩具,从原乡带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一天,小孩把栎籽玩掉了,他们也懒得去找。直到第二年春上,原地长出了几棵小树苗,小孩就朝小树小便,用瓦罐给小树浇水。后来,这些小树慢慢长大了,就引来了风,住进了鸟,和他们作了邻居。

无论我们怎样猜测,一个村庄、一丛树、一群鸟的联系毕竟由此建立起来了。这种屋舍人家与古大树木相互依傍的情景,我们乍见了,会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哦,这情景好像在哪里见过?继而恍然大悟:原来在宋元山水册页里见过!这种观感,印证了这种傍树而居的习俗是如何年代久远,而且,我们还会觉得这纯属出于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并且追溯到远古的有巢氏,追溯到人类祖先的树居生活,从而推原出人类对树木森林割舍不断的情结。这就暴露了我们内心深处寻找诗意的某种打算,以及把这种自然的生存状态与历史文化建立某种联系的真实企图。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对于小村的先民而言,这些,仅仅是他们极其普通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他们依树建村,或者建好村庄再栽树,目的可能十分简单:或者是留给后人乘凉,或者是给房屋立一道挡风屏障,或是为了把家园隐藏在一片巨大的绿荫之下,或者几种目的兼而有之。而这些极其实用的目的,并不表示他们没有丰富的想象,没有对幸福生活的美好憧憬。实际上,他们常常希望从树上的邻居喜鹊那里听到喜讯;他们还在最大的一棵树下,用几块方正的石头或砖头,垒起一座小庙,希望引来神灵,庇佑他们人丁兴旺,五谷丰登,宁静祥和地生活。大概他们认定,垒起几块石头,就会有神灵在那里居住,就像当初他们栽下那些树不久,就有鸟儿成群结队结伴前来筑巢一样。但无论如何,因为某种崇拜,这些树也被赋予了灵性,并由此躲过了刀砍斧削,见证了山村的沧桑兴废。

对于我们这些附庸风雅者来说,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生活的创造,更为在意的,往往是山村那青丘古栎、老瓦苍苔、小桥流水所呈现的葱茏诗意。所以,在形诸文字时,不由自主地多了一层向文化靠拢的意味。而对山村的居民而言,他们只是在按照他们的传统习惯生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不经意中创造出一种我们称之为文化的东西。正如当初,他们的祖先从山外来到这里,是为了躲避山外的乱世兵祸、攘攘红尘,而这种东奔西跑的躲避,恰恰成了他们热爱生活的最好佐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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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梦天使点评:

精练的文字,一丝怀旧的文字,让人读来思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