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世仁背着破旧不堪的一卷行李,带着对新婚妻子的无限眷恋,随同耿部长一行踏上了去欲望公社的征程。一路上沟沟坎坎,崎岖不平,穿过了五条河流,翻越了九座山岭,他们乘坐的国产212吉普车才来到卫星公社所在地。因为前面的山路陡峭不能通车,稍事休息后,他们只好弃车步行上路,人人汗流浃背,个个气喘吁吁,一直走到下午两点钟左右,终于来到荒无人烟的欲望公社。
这段山路,他们几乎没有碰到一个行人,而野兔獾子倒不时地从人前跑过,还有几只好客的山鸡也呱呱地掠过头顶。你看,两山之间,蓝天白云,风景秀丽,环境优雅;这边松柏成林,千山一碧,山花烂漫,芳草萋萋;那边山峦叠嶂,怪石磷峋,小桥流水,稀疏人家。要是出家或者旅游的话,这里倒是最好的去处,兴许这就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园了——与世隔绝,自给自足。
可惜卜世仁不是来出家,更不是来旅游的,他是背井离乡来这里当公社主任的。顺着耿部长的指点,他远远望去,公社就设在山脚下羊肠小道的旁边,就这里还算是平坦之地。一座很不起眼的小院无精打采地瘫着,目光越过一人高的围墙,可以看到用石头垒起来的低矮的茅屋,大约有十几间的样子,有的有门无窗,有的有窗无门,还有的什么也没有,这些就是公社的办公用房吧。在它的身后,星星点点的错落着三十几户人家,一律是低矮的茅屋,没有听到鸡鸣狗叫的声音,只有羊群此起彼伏的叫声不绝于耳,间或还有几句高亢嘹亮的信天游民歌。
正是酷暑炎炎六月天,可卜世仁却掉在了谷底的冰洞,冷得四肢麻木五脏冰凉;昨天还是风光十足的新郎官,今天已被发配到这荒山野岭。这是为什么?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自己就要在这里度过漫长的艰难岁月吗?他牵挂县城的热闹和繁华,更牵挂妻子的娇媚与冷艳。可这一切,都是组织的安排,身不由己,别无选择,自己只能服从,不能拒绝更不能反抗。反正鱼肉已经放在案板上,等待他人刀俎或迟或早的到来。
好在,公社里还有值班人员,书记何师劳和前任主任也都在。耿部长简短地宣布了县委组织部的人事调整,何书记表示服从组织的决定,也表示欢迎卜世仁的到来,当即安排前任主任和继任主任交接工作。随后,大家一起会餐,上年的沤苦菜一盘,山药蛋钝羊肉一盆,莜面包匝两笼,一坛散装的高粱白酒,在这物质贫乏的年代,也算是相当丰盛了。吃过饭后,卜世仁冰冷的心才暖和了很多,既来之,则安之,就打算长期安营扎寨吧!
晚上了,卜世仁一个人躺在土炕上,冷冷清清,百无聊赖,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打发这漫漫长夜,偏僻小乡没有电话没有电视,甚至连电灯也没有,照明都是使用煤油,还得大老远地专门到县城去买。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就不断地琢磨,现在新婚的妻子不知在干什么?是在想他呢,还是早已进入了梦乡。一想到妻子,他就浑身燥热,下体也有了男性的冲动,就更是难以入睡。直到黎明时分,他才渐渐地睡着了。
第二天,卜世仁才知道,山里人吃水也很不方便,是沿着崎岖的山路到几里之外的清河去挑,满满的一桶水赶到家只剩下小半桶了,而且肩头压得生疼不说,来回一趟就得两个多钟头。他们用起来自然是珍贵无比,除了出门做客脸不能天天洗,衣服只有黑的分不出颜色了才洗一下,做饭还得用小瓢一瓢一瓢地舀,连洗手用的盆子都习惯于斜放。他在感慨之余,不免对自己的前途忧虑重重。
在欲望公社仅仅呆了二十天,在卜世仁看来,好象蹲监狱蹲了二十年,是那样的漫长,是那样的煎熬。这天一大早,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丢下所有的工作,悄悄的踏上回家的路。他步行了十几里山路,又在卫星公社等了两个多钟头,才坐上一辆破旧的公共汽车颠簸回县城。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顾不上饥饿与疲劳,匆匆忙忙地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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