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天下所有的母亲
许多年了,漂泊在异乡的我总会在母亲节这天,搁下手中所有的工作,一个人躲在栖居的小屋里放牧心灵深处的记忆……于是,母亲熬酸梅汤的情景便会如深秋的黄叶般,一片一片地从记忆的老树枝条上滑落下来,随眸间轻轻涌动的泪水一起潮湿着含烟笼雾的季节。
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母亲随支援西南三线建设的父亲离开了生养她的故乡,在贵州省西南部一个偏远的矿区开始了她背井离乡的异域生活。那年那月,物资的贫乏和父亲微薄的薪水使母亲节俭着每一分钱的生活开资。为了省下一瓶醋钱,喜酸的母亲常常不辞辛劳地翻山越岭采摘正当季的杨梅,熬出一碗碗酸劲十足的梅子汤……或许正是那个特殊年代,使我和酸梅汤结下了一生不解的情缘。
母亲熬酸梅汤的方法很简单,先是把当日采摘来的新鲜杨梅逐个细细地筛选,拈去粘在杨梅上的垫草和松针、除净霉变或虫蚀过的坏果,然后用清水一遍又一遍地漂尽尘埃后倒入添满水的大铁锅里用小火慢慢浸煮,两个小时后一锅汁浓味厚的酸梅汤便在母亲日渐粗糙的手上热气腾腾地横空出世了……捧着母亲特意为我盛酸梅汤的塑料小碗,一路倒着手到屋外去,趁热呼啦啦地吞一气,那滋味儿,玉帝都坐不稳。空闲时,母亲把每日多摘回来的杨梅放在扫干净的屋顶上晾晒,当热辣辣的太阳诗意般地把湿润饱满的杨梅变成梅子干时,她便把它们装进透气的袋子里储藏起来。于是,童年的我即使在寒冷的冬天里,也能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酸梅汤,吧唧着嘴去逗邻家的孩子们……现在想起来,守着母亲喝酸梅汤的童年和少年那段时光,大约是我这几十年的生活中最幸福惬意的日子了。
每年梅子成熟的季节,母亲为了给我采摘到最好的杨梅,常常不顾山高路险跋涉几十里的山路。渐渐初喑世事的我每每看到汗流浃背的母亲拖着被荆棘丛划破的条条伤口时,心疼的泪水便止不住地偷偷爬上面颊,被那一份浓浓的母爱感动得落英缤纷……
就是那一碗碗诱人的酸梅汤,伴着我一天天长大了,也伴着母亲一日日苍老起来。她挺直的腰杆弯了下去,矫健的步伐也开始蹒跚,昔年平滑的容颜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深深的皱纹。母亲真真的老了,在我即将上大学那年梅子成熟的季节,瞒着我偷偷上山采摘杨梅的母亲终于不堪劳累失足摔倒在返家的崎岖山路上。那一刻,看着躺在病床上伤了筋骨不能动弹的母亲还念念不忘她为我采摘的杨梅,细细咛嘱父亲为我晒杨梅干的情景,我久久无语。泪水象虫子般软软地、凉凉地模糊着视线……
如今,岁月倥惚,从我大学毕业那年母亲病逝时屈指算来已又过了近十年了,这期间离开贵州在石家庄工作的我再没有喝过酸梅汤。那蕴藏山野韵味、蕴藏着深情母爱、也蕴藏着和母亲同在的那些美好时日的酸梅汤,今生今世我是无缘再享受和拥有了。每每想起那夏日解暑、冬夜暖心的酸梅汤,我便会孑然泪下,思念远在天堂的母亲、思念那凝铸着母亲一生音容笑貌的酸梅汤……
作者:陈清海
写于二零零五年四月十三日夜
本文已被编辑[千山我独行]于2005-12-2 13:00:32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浪子红尘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