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活在希望里的生命,无论怎么样都是美好的。就如同此刻,虽然面对的仍然是日常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但想到那份有可能的希望,便觉得生活其实也不仅仅是阴天。我更多的去想象那份可能,更多的渴望那份可能。
我们在详细的咨询后,得到的结论仍然是不确定的,但我没有放弃。家人也同样没有放弃,哪怕有百分之零点几的希望,他们都会和我一起去搏这份渺茫,而且不会后悔。我知道,而且在不能行走的日子里,我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亲情的无法取代。
官司仍然在进行着,但父亲希望能够先做手术,因为医生说这种手术是在一年以内做效果显著一些。但确实太忙了,家里根本抽不出多余的人手,再加上相熟的医生说再一次的大型手术,对我来说也就是再一次的重创,我风雨飘摇的生命,能否承受得了手术之重?谁也无法确定。为了万无一失,父亲决定等我身体养好些再做。
于是,日子又在停滞般的流动着。官司的进程是缓慢的。不断滞后的开庭日期,让家人的心里多了一份漠然和无可奈何。我知道那是一种从心底里的疲惫。
审判在无可拖延的情况下,开庭了。然而,开庭过后的等待,更让人觉得时光的难熬。
宣判终于在我们长久的等待后有了结果。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作为原告的我,是赢得了这场官司。然而所有的费用全部加起来,我所能获得的赔偿,仅仅是十一万元左右。且包括了需要交清的诉讼费以及未来二十年里,父母的赡养费,我的生活费、医药费及护理费,还包括住院期间的医疗费,甚至尚未动的手术费用。
出车祸后住院两个月的花费已经是三万多,新的手术,保守估计也需要这个数字。诉讼费接近一万,能留下的钱所剩无几。心在那一刻,有荒凉的感觉。
面对一年不到五千元的赔偿,我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心酸。经历了车祸,一切的事情在我眼里、心里都变得如此的无足轻重。我原本不需要这十多万,只要我有健康的身体,我可以用自己的勤劳与智慧养活我的家人。我根本不需要别人的接济与施舍。可是,此刻的感觉是在接受一种别人根本不愿的施舍。
人的良知,在金钱面前变得如此麻木而冷酷。
【十一】
父母亲的容颜,自出车祸后似乎在一夜间老去。沧桑已经不能描绘了。那神情中有种痛到极致的痴意。特别是母亲,原本身体不太好,且听力不佳。自我出事后,母亲的听力几乎到了零的地步。与她说话需要用吼来进行。越来越少的言语交流,让母亲的慈祥更多的隐藏在那一片茫然里了……
我无奈且悲哀的看着,为自己操劳的父母。心,在夜夜独处时锥心般疼痛。而痛得越深,想站起来的愿望就愈加强烈。我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温习,行走的感觉。对于我而言,原本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在此刻却可以用一生的幸福来换取,却成为一种奢望。
家人眼里的沉痛,我亦明了。三个姐姐各自成家,为了我,她们都义无反顾的抛开一切,照顾我,鼓励我。在我最初的日子里,给我最贴心的关怀,最无微不至的照料。犹记得快出院时护士的话:“你幸好有两个好姐姐,不然,你要多受好多罪。”
想起二姐在我出事后整夜不眠的陪伴,我在极度疲惫与恐慌中惊醒,总能看到她焦急而又温柔的眸子。她会抱紧我,告诉我“不怕,姐姐在!”原本代表着“弱者”的女人,在那一刻给了我更多生存的勇气。三姐说她相信亲姐弟之间有心灵感应,坚持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守护着。实在累了就趴在凳子的靠背上小睡一会。因为那时我浑身是伤,睡的是气垫床,只要稍微一动,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让我全身疼痛难耐。所以在睡觉时,她们根本不能碰到我的床。三姐握着手,我的睡眠真的好很多。
父亲也在拖着骨质增生的身体,倦缩在那张硬质的躺椅上,渡过一个又一个的难眠之夜。姐夫也抛下正在运作的工厂,全力以赴的为我奔忙着……
我不可以放弃,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着。亲人的奔波与付出绝不是为了我今天的放弃。不管是身体的康复还是官司的进程,虽然我知道自己都处在被动的位置,然而却努力的想着——绝不放弃。
判决下来后,在无可奈何之际,家人还是一致决定上诉。只有上诉,我才有可能讨回属于我的公道;只有上诉,才有可能赢回属于自己的自尊。
在与常德一家律师事务所联系后,将所有的资料转到该所。在十五天的上诉期限里,我们向高一级法院提交了上诉申请书。日子又回到从前的希望里。只是此刻的希望是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或者说寄托在另一些人身上。
时间又开始了与等待重逢,等待我可以动手术的日子,等待新一场判决的结果。
【十二】
眼看着酷热在窗外徘徊,终于离开。秋的味道日渐浓烈起来。
在与医院联系几次后,仍然没有等到确切的日期。一日,父亲几乎有些突然的决定,只身带我前往长沙手术。最后姐夫也一同前往。
为了省钱,我们直接回了宁乡老家,希望在那里等候消息。但医生说这样的手术太多,需要等,我们几番思量后,在三天后住进了医院。
刚进一医院,一系列的检查就花去一个星期。手术决定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家里人都焦急等候手术的来临,谁知到了星期六,那主刀医生说没有时间,改到下个星期一。于是,我又开始了等待。
亲人和朋友都发信息让我不要害怕。其实我真的没有半点惧意,经过了车祸,从那悬崖上坠落的那一刻起,我不知道我还会害怕什么。何况对我而言,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不害怕,但我能够体会到亲人的关爱和焦虑。因为在事前,医生已经说过了,也许会有效果,也许根本没有效果。
是啊,谁能够做出保证,一定可以医好。在住院的几个月里,与医生这个职业的人打了不少的交道,没有医生会坦言百分之百的把握。何况象我这样的重大手术,作为医生更加不会对患者做任何承诺。
手术在那个早上开始。而我在一开始手术时就被麻醉了,没有任何感觉的躺在手术台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醒来时已经在监护室了。手术后24小时是禁食的。我在监护室呆了两天后转到普通病房。
才发现情况并不如想象的乐观,因为医生在打开胸腔后,觉得根本没有做的必要,所以就只是做了减压手术。而我在手术后,肺部出现积液,开始咳嗽,且根本不能进食,吃什么吐什么。面对这样的状况,父亲和姐夫都束手无策了。咨询医生,说可能是手术感染,治疗也只能用时间和药物,还有自己的毅力来恢复。
整整一个星期,我根本没有吃下任何东西。而且背部的皮肤开始出现感染的症状。在那一刻我想回家,想念家的温馨和母亲的慈祥。远方的姐姐打来电话,我根本不敢据实相告,怕她担心。仍然说着“好”。手术过后十天,我提出拆线,且跟姐夫提及回家。
又一次回到家里,是晚上十点多,母亲仍然在等着。那发间的白发,肯定因为我而又添几许。我的心感觉内疚的同时,更多的是无奈的苦涩。
【十三】
在我手术的这段时间里,官司仍然在进行着。原定的开庭日期,又一次莫名其妙的拖后。似乎让我们在一次又一次的等待里,逐渐抹煞抗争的意识,让一切都如烟般淡去,一切不了了之。
但在这等待里,县公路局的人没有闲着。一直在找所谓的证据,想以交通肇事状告锋,但那刻的锋,不知身在何方。也许在远方流浪着忘记我和有关我的一切,也许在离我很近的地方逃离我和我的故事,也许在异乡的繁华里已经忘记了曾经带给我的伤……
不知道在我多少次的揣测后,锋来看我了。当姐姐在qq上问我面对锋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真的说不出来,那种感觉是五味陈杂吧。看着他健康的活着,对于我不能不说是一种刺激,每个人的内心都会有自私的一瞬。看着他在我面前,再也飞扬不起的神采,心中有太多的黯然神伤。
我们曾经是很铁的朋友,在此刻却比陌生人还陌生。更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除了长久了沉默,我们之间似乎已经没有了别的交流。他坐了一会,就走了。看着他行走着的双腿,我心里的那般的不是滋味,也许是羡慕,也许是怨恨,也许就只是难过而已。
官司仍然在继续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庭。家人也对官司开始有了一种放任了,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去继续了。可能大家都茫然了,包括那此曾经说过,一定要帮忙打赢这个官司的律师们。
明天会是什么样的天气?所有的预报都失去了准确性,我开始在夜里揣想……
后记:
看了此文的朋友一定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一篇发在[其他]版面的文章会以连载的形式出现?其实写此文的初衷,是为了让我苦难中的弟弟得到更多人的祝福,所以想尽量写好一些。人有时总会因为追求完美而无法圆满,一再的构思与改写,直到我弟弟手术的当天,我才写好上篇中的文字,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以上篇的形式发出。
但由于手术结果的不理想,导致我余下文章的搁浅。在一次偶然中,看到上篇中陪陪的贴子,为了不辜负她的关注,我写出了中篇,本来想上下篇的形式,但一想到陪陪的关注,看到信息的第二天,就以中篇的形式发出了第二篇。
在此,借此文一角,对所有关注此文,祝福我弟弟的朋友致以最真的感谢!祝好人一生平安!
更要对陪陪说一声:“谢谢你,我的朋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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