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进屋顾不上换鞋就直奔房间。屋里静静的,一切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显然孩子没有回来过,白色夹克衫仍然搭在椅背上,沉默地散发着孩子的气息。
能去哪儿呢?城区几十家网吧,全被她搜寻了个遍。仍然不见踪影。她拖着疲惫的身躯挪到书桌前坐下。桌上立着一只穿红t恤的瓷娃娃,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神情孤寂地看着她。她伸手触碰娃娃,娃娃头剧烈地晃动起来,露出头和身子间相连的黑黑的弹簧线,并发出清脆的瓷器的声响。空心的,表情孤寂的瓷娃娃是儿子十五岁的生日礼物。
女人看着瓷娃娃,眼泪不自觉地流。拿纸巾胡乱擦,越是擦,泪就越汹涌。伴随肩头一下下的抽动,女人压抑自己尽量不哭出声来。成人的世界真的很无奈,当一个母亲走不进孩子的心,那种挫败感足以摧毁一个母亲的自信。残酷的是,有时候甚至会怀疑活着的意义。女人起身洗了把脸,又拧开燃气灶,为自己煮了一碗面条。挑了几下,没有一点食欲。满满的一碗面条又留在了餐桌上。
电话铃突兀地响起,她飞快地抓起电话。是孩子的父亲,简短的询问了几句,挂了。女人重新坐下来,开始审视自己的生活。一份勉强谋生的工作,一个逃课上网的儿子,一段白矮星样的婚姻。外表看不出瓦解的痕迹,内心核子却已燃尽。
但男孩厌学逃课已经不是一两天了。一次次逃课,又一次次被她强迫送回到教室。每次逃课上网被送回,好不了多久准又犯。都说青春期的孩子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大人的努力就是徒劳。然后强迫到了极点,就成了以爱之名的压迫了。女人真不知道是该放弃还是该坚持。这个问题想得头疼。电话又响了,这次是老师。听说孩子还没回家,少不了又安慰她几句。女人心里惴惴不安,一个劲自责检讨。生怕老师不要孩子进本校门了。
走了太多的路,脚也疼得厉害。女人倒了一盆热水,将两只肿胀变形的脚一起浸在热水里。心想算了,别找了。找回来孩子的人,找不回孩子的心。全当没生这个孩子。这样想着,眼泪又下来了。她知道自己做不到,还是穿了衣服出去找。外边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小巷子传来窗户咣当咣当的响声。她拿起手电筒准备出去,返身进屋带上孩子的白色夹克衫,她记得孩子出门就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初冬的夜里寒气会愈来愈重。
下楼,好大的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女人竖起衣领,继续朝前走。穿过这条长长的巷子,拐弯处有黑影从身边急过,女人停下,仔细辨听那脚步声。“成儿——”,试探着喊了声孩子的名。黑影止步,回头来望。半晌,期期艾艾地叫了声“妈——”。
“好你个死东西,还真的是你?快说,这些天跑哪去了?”女人盛怒之下抡起手中的衣服没头没脑地抽下来,一边打一边哭:“想把我气死,是吧?还不如拖把刀杀了我来得痛快,眼不见心不烦……”。男孩也不躲闪,只是拿胳膊挡住那半边脸。母子俩在拐角处闹了一会,女人拽着男孩上了楼。
一路上推着男孩进房,女人余怒未消:“去,跪下!好好反省自己。”男孩倔犟地扭着头,脸上挂着一行行泪痕,也不去擦,只拿眼角的余光恨恨地盯着他妈。对于已然高出半个头的儿子,女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武器”。长长的鸡毛禅子抽在男孩的腿上。抽一下,男孩拿手挡一下;抽得急了,男孩便伸出两只手去挡。后来就不自觉变成了争夺,推搡间,也许是用力过猛,女人倒向书桌,张开的手臂拔拉下桌上冷眼旁观的瓷娃娃,女人倒在地上,额头渗出鲜血。伴随清脆的响声,掉在地上瓷娃娃摔成了几片……
男孩看见妈妈流血了,抱着她大哭。女人缓缓睁开眼睛,摸索着抓起一把碎片,一字一句对男孩说:“儿子,别同这瓷娃娃一样,空洞、脆弱、不堪一击。”男孩抽抽噎噎点头:“妈,对不起,我再也不逃学了……”
若干年后,男孩在了一家网络游戏公司软件开发部做到业务主管。月薪拿到上万的时候,还会时常拿出少年时摔破的那个瓷娃娃来,看着上面残留着胶水粘合的痕迹,就止不住会想起母亲那些话。那些话在时时提醒他:做个踏实肯干、有韧性的人,成功才会眷顾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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