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对我说

她是出生于书香门第的女子

秀丽的蝇头小楷

清雅的诗句

又遇上心仪的爱人

伉俪情深

年轻的她总在花丛中微笑

然而这一切

于我而言是虚无缥缈的

我诞生的时候

她的眼前已是漆黑一片

她从来都是摸索着

为我点燃炭火

做好一顿又一顿的饭

一次次烧好给我洗澡的水

一夜夜守着我

在昏黄的油灯下

完成当天的作业

她还为我扎小辫

系上一朵自做的红布的花

她时时唱着歌

或者静静地听我的歌唱

她常常抚摸我的脸颊

用痛惜的声音说

孩子

你怎么老是这样瘦

我就老问

奶奶

你的眼睛怎么了

你的孙女那么漂亮

你为什么一点也看不见

父亲又对我说

有一天

爷爷被抓走了

接着被枪毙了

血肉模糊倒在奶奶面前

接着奶奶被吊在学校的榕树上鞭打

接着她每天都挑粪种田

她什么农活都会干了

她的眼睛也渐渐脱离光明了

没有笔

没有书

没有吃的

没有穿的

而她还把四个孩子都抚养大了

奶奶

那个瘦弱的闺阁小姐

三十八年来

有谁数得清她的付出她的孤苦

直到有一天

春寒料峭的下午

好不容易的她孤零的下午

她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了一段粗陋的绳索

她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对任何人留下任何的话

我抚摸着她冰冷的面颊

我泪留满面

奶奶

你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们

是你实在看透了世界

还是要对我们平时的忽略

进行惩罚

或许你要早一点了结

对爷爷的几十年的相思

竹林小径的尽头

是我奶奶的坟茔

草长莺飞的三月

是看望她的最好的时候

我知道那里只埋葬着一堆骨灰

我知道里面的收音机再也不会唱歌

但我对她说的

我唱给她的

她一定会收到的

她在天国

可以继续她的书法与诗文

可以重新牵上爱人的手

可以再一次像花一样的笑着

为她自己好好活着

11月28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