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条美丽的河,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我在哪里,她都在我的心中流淌着。
这条河有一个和她一样美丽的名字----漓江。每次她流过我的梦里,流过我
的心里,就有一股热血在我的胸膛翻涌,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把她的美丽和温
柔写出来。可是一想到多少文人墨客已经写过她、描绘过她,又不禁胆怯起来。
可是一次次她都顽强地闯进我的梦中,挑战我随时间而消退的记忆力。我想起她
带给我的不仅仅是视觉的美和感官上的愉悦,她伴着我渡过我的少年时光,我已
经不可能将她从我的生命中一刀割去。
我的梦常常这样开头,五百年前,我是罗卜洲头的渔家少年,每天清晨,在
朝阳升起、把江面积了一夜的白雾化为袅袅蒸气、露出碧蓝江水的时候,我撑着
一只用五条竹子扎成的竹排沿江而下,竹排上威风凛凛地站着一只鹭丝,鹭丝是
渔鹰的一种,约有半人高,嘴长而尖,眼睛发出森森的绿光,它们可以潜到水下
十米深把鱼儿刁出来。在晴朗的日子里,在竹排上感到江水是像空气一样透明的,
河床绿绿的丝草幽幽地缓缓地摇动,各种各样的鱼儿在丝草中悠闲地穿行,不时
从嘴里吐出一串细细的气泡,从水底晃悠着、令人不易查觉地长大、长大、最后
飘上水面。如果发现一片细细鳞光、身子宽宽的就是桂鱼呐,我会一个猛子扎下
去捉它们。我的水性极好可以在很深的水下久久的潜游。
少年的我喜欢这样一人一舟一渔鹰,在蓝天白云下、青山绿水间自由自在地
畅游,江风拂过、一阵一阵凉凉地流过我袒露的胸膛,竹排随风轻轻摇摆,像在
江上飘,我惊叹、沉醉在这自然之神的恩赐之中。每当这种时候,就觉得自己像
生生地吸食了一枝千年灵芝,分明感到生命之神赋予自己的勃勃生机,一股自丹
田而起的真气让我按耐不住,舒一舒无比清亮的喉咙,放声唱起村里大人教会的
歌谣,我们村祖祖辈辈都在江边那棵高大、浓荫遮天的古榕树下唱着同样的歌:
唱山歌哎
这边唱来那边和
山歌好比春江水
不怕滩险弯又多
我就这样像只桀傲不驯的幼鹰慢慢长大,没想到的是梦中的我还和那个著名
的歌仙刘三姐扯上了关系。
关于阿牛哥和刘三姐的故事相信大家从五百年后的电影>里了解了。
刘三姐是歌仙,长的又很美丽。财主莫老爷想打她的主意不成,于是趁一次三姐
上九马画山爬到横生的蔓藤间砍柴时把她的藤砍断掉下了悬崖。由此可见三姐不
光歌唱得好、其身也如猿猴般灵活。三姐掉下来本该必死无疑,她却凭借灵活的
身手,东抓一根藤,西摸一棵树,降低了下落的速度。最后落到水里,也合该阿
牛哥撞大运,天上掉下个刘三姐,这就是缘份。当时要是我正好在那没事瞎转悠,
刘三姐就会落到我的怀里。这种可能性我事后分析过,应该是80%以上。因为我喜
欢没事儿的时候在九马画山的山光水色中流涟,陡峭的山崖上若有若无的有几匹
奔腾的马,就是像齐白石画的那种,线条很粗旷,动感十足。江水碧蓝,有节奏
地拍打着山岩的底部,发出‘啪啪’的声音,像骏马奔驰的蹄声。当然这些马不
是齐白石画的,齐白石没有三姐那么灵活的身手,年代也不对。据村里人说,这
些马是那个曾经画龙点睛的家伙画的,他被那条猛然冲上云霄的龙吓坏了,决定
不画了,可到了漓江一看,手痒得忍不住,忘了自己戒画的誓言,决定画几匹马,
马是比较温顺的动物,不会像龙那样弄得石破天惊的吓人。在山崖底部往上望,
直觉得山势险峻似一柱擎天。数只白色的鸟儿在蓝天上翱翔,美妙的身影不时地
掠过江面。
而阿牛哥是我家的邻居,两家只隔着一堵一人高的土墙,门前的一棵榕树遮
着两家的院门。阿牛比较内向,喜欢划只双橹浆小船停在兴坪小洲,这里是漓江
最平静、最美丽的地方。江边有一个弧形的白色沙滩,再往里是一片翠绿幽幽的
凤尾竹林。阿牛拿起腰上别着的砍刀,挖几个竹笋,砍些竹子回去作竹箕、竹伞、
甚至作风筝。虽然阿牛人憨实,常成为我逗乐的对像,不过他的手艺不错,做出
的风筝很美,有翩翩的蝶、威猛的鹰、一放起来,美丽的风筝在江风中蓝天上飘
呀飘、摇呀摇的煞是夺目好看。
三姐掉下山崖的那天,阿牛却在九马画山下网鱼,而我却跑到竹林里砍竹子
作风筝去了。
所以我要说这世上没有完美,却有缘份。当然缘份不是什么东西,更不是什
么人或神,否则恐怕很多人就要把“ta”抓来打一顿(起码我会如此),而不像现
在只能看着“ta”来去如风了。
当时阿牛摇着奖,摇头晃闹地晃悠,“砰”的一声响把他吓了一跳,水花也
溅了他一声,刚想喝一声:“buzz,又胡闹!”,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美丽的姑
娘,乐得阿牛心花怒放,唱起了歌儿:
小小鲤鱼不上钩,摇头摆尾江中游
知道我家客来了,跳出水面碰船头
三姐听了很气,嗔怒着说:“你快别酸了,快救我起来。”,憨阿牛就这样
和刘三姐好上了。
电影里没交代刘三姐是阳朔白沙镇壮族人。每年的三月三是壮族的歌节,方
圆几十里的壮族未婚男女聚在一起对歌,寻找各自的心上人,够浪漫的吧?不知
什么时候开始三月三的歌节已经流于形式,不在有那种浪漫的色彩。
在我的梦里的是五百年前名副其实的歌节,那年我十八岁,终于可以自由地
跟其他小伙子们竞争与姑娘们对歌。
那年三月三,桃花红了,李花白了,太阳把一片金光洒在江上,江水就泛起
无数暖暖的金色和幽冷的蓝色相间的光点。在兴坪的白色沙滩前,一弯江水悠悠
地转了个又平又滑弧线形的弯,江水似乎也留恋这片如诗如画的美景,一步一回
头、终于消失在远方青峰耸立的峡口,我望着那个峡口,和因距离和水汽而造成
的朦胧烟雾。座座山峰像白杨树列在江水两旁,近的山峰上郁郁葱葱的林木分明
可辩,远处的山峰隐在淡淡白色江雾中、若隐若现。
在这里你不用是一位懂得“蒙太奇”之类高深术语的艺术家,也不须是一位
经过专业训练的摄影师,或是一位诗人,都不用,这里的美那样自然,就算你闭
上双眼,你也躲不过阵阵柔柔的江风扑面而来,好似世上最温柔的手抚过,你也
同样躲不过江水东流的声音,仿如一位高人隐士拨动着绿倚琴,一曲“高山流水”
绵绵不息的随风飘来,燥热中的你觉得口唇间吸入一泓五月的清泉,你不由得神
清气爽,你忘了隔壁阿三欠你五百个铜板不还你给你带来的烦恼。:))
平时静静的兴坪洲今天欢声笑语一片,未婚男女穿着各式各样的鲜艳服装,
喜气洋洋的笑脸上是按耐不住的眼神。小伙子们的眼火辣辣地四处张望,姑娘们
脸若桃花,低着头嘤嘤笑着。
站在兴坪洲头可以看见两座靠得很近、很特别的山峰,一个像长了个尖嘴,
一个像长着大嘴,嘴对着嘴,当地人给起了个名字叫:尼姑和和尚斗嘴。小时候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不叫尼姑和和尚对歌?”不过,我终于有一天明白了:“
尼姑和和尚是不可能对歌的,如果如此非出乱子不可。尼姑和和尚天生注定只能
斗嘴”。总之尼姑和和尚天天就在有白雾的江边斗着嘴,吵个不休。
太阳快下西山的时候,兴坪洲上已经聚集了许多年轻人,江边船靠着船是那
些从水路来的人划来的,船上的灯笼点了起来,在江面投下点点浮动、摇晃的光
影。性子猴急的几个年轻人已经忍不住亮起了喉咙,这么有人开了头,就有人唯
恐落在人后,场面越来越火爆,歌词越来越肉麻火辣,内容无非是:“春天的花
在开,哥哥我在等待,我家住xx寨,妹妹你何时来。”之类,有人还把家里有几
头牛、几间屋等等编到歌词里去了,笑得我肚子疼,腰直不起来。反正歌声次起
彼伏,场面乱七八糟的。
月亮从东山升起的时候,竹林深处忽然飘出一阵无比动听的歌声:
山中只见藤缠树,
世上哪有树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
枉过一春又一春·
竹子当收你不收,
笋子当留你不留,
绣球当捡你不捡,
空留两手捡忧愁·
四下里攸地一下静了下来,还有几个刚唱得满头大汗、正在兴头上的小伙张
大了口却发不出声来,连从陆路骑来的骡子们也竖起了耳朵。大家纷纷在猜这是
谁。
我当时怔住了,这歌声太优美了,简直是像天上飘来的仙乐,“难道真的有
神仙?”可我不能相信凡人能唱出这样的歌声,就算是什么韩红、赛林、迪昂来
了也不能及万一。我想信江里的鱼儿也在倾耳听得出神,谁要这会儿下个网或下
个钩,准连鱼饵都不用。我当时就像听了东邪黄药师的>而丢了魂
魄似的随着人流循着那歌声而去,仿佛腿不是长在自己身上。说明一下,我平时
酷爱音乐、武侠,大概才会作出这样的梦来。我当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更不
要说唱歌了,像我这种白灵鸟一样的嘴都哑了口,别人自然可想而知。偏偏平时
笨嘴拙舌的阿牛突然得了灵感,一张嘴来了首歌:
“连就连
我俩结交定白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
奈何桥上等三年”
后来我领悟到这是爱情的力量,如此神奇地把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阿牛
变成了白灵鸟儿,让我变成了发呆的木鸡。
刘三姐就笑盈盈的飘到他的面前,从红绸衣里拽出个七彩绣球,拿在手里转
阿转的,你不难想像当时的情景:一只七彩锈球如乐队的指挥棒转过来转过去,
几千只脑门频律相同地跟着转阿转的,上万只发红、发呆的眼睛就盯着这只绣球
(小伙子们),上万只发绿的眼睛(姑娘们的)又反过来望着这些发红的眼。
我只觉得一阵酸酸的东西涌上心头,喉咙一热,歌声冲口而出,是那首高音
c之王帕瓦罗蒂的“我的太阳”,声音洪亮、直破夜霄,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月
亮都颤栗着,慌慌张张的加快了脚步向西山逃去。三姐和阿牛已经走到船边,也
不禁回过头来看了我好几秒,那眼神变得幽幽直穿我的灵魂,仿佛在说:好歌声,
好俊小伙(note:梦总是反的)。一会儿她冲着我走过来,我灵魂已经出窍,可她
只是悄悄对我说:我二姐在月亮山下那棵大榕树下,你去找她吧。
我心说都一母所生,二姐该不比三姐差多少吧?这是个很自然的推理。
我于是拔脚就跑,几个不知趣的家伙围住我要打听三姐跟我说了什么秘密,
我一把把他们推开,几个人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里透着恐惧,像在说:
妈呀,好大的力气。其实平时我是推不动的,可在那时,也许我能把一头牛推翻!
我沿着江边飞跑过去,踏着白细的沙滩,不断的有拳头大的鹅卵石被我带起,
滚入江中。漓江的夜色多美?柔柔的月光一练如洗,轻吻着梦幻般的江水,月亮
山朦朦胧胧、深情款款地依偎在江边。不过我可无心观赏水中或天上的明月,要
是我晚到一步,没准哪个家伙把二姐抢跑了,我就真的水中捞月,一场空了。
>让大榕树出了名,现在火得不得了,跟神树似的。每天人山人海
的游人来参观,游人顶礼膜拜说它是“爱情树”。大榕树邹着眉一千个不乐意,
心说:“你们都甜蜜蜜的有爱情了,我几百年孤身一树,还管我叫‘爱情树’,
哼!真是莫大的讽刺,分明是旅游局的人想出的赚钱花招,干脆改名叫‘摇钱树’
得了”。
五百年前大榕树觉得自己很清静,每天清晨伸展开自己遮天避日的树冠,把
缕缕气根潜入还带着晨雾的江水中吸水,然后摇晃着身枝悠闲地聍听江水平缓的
流向东边,遥望着远山和山顶飘过的白云。。。
不唱“我的太阳”后,月光又变得很娇洁,我一眼看见榕树下立着一个人,
在溶溶的月光下着一袭白衫就像一樽玉雕。尽管看到的只是背影已经是绝美啦,
我心里一阵扑通乱跳:“这今天什么日子,仙女全下凡啦?”还在心神不定的时
候,耳边传来的歌声差点没让我瘫了过去:
月儿弯弯出东山漓水依依飘白帆
哥哥划浆妹掌舵唱过一山又一山
唱完幽幽地转过身来,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纱巾。说明一下,梦里看人都是
很模糊的。不过我当时“刷”地自然想到>里的沐剑萍,她就是带面
纱的,还说谁第一个看见她的真面目就要娶她,否则杀无赦,自然还有>里的“老婆婆”任盈盈。这太刺激了,我忍不住想看她的真面目,于是放声
高歌,蹦出的是王络宾的新疆民歌>: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眉
你的眉毛细又长呀好像那树梢的弯月亮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眼
你的眼睛明又亮呀好像那秋波一模样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脸
你的脸儿红又圆呀好像那苹果到秋天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嘴
你的嘴儿红又小呀好像那五月的红樱桃
夜风中只见二姐双肩在微微地颤抖,我极力想看清她的脸,不过一切努力都
是徒劳的,二姐也没容我有更多的时间考虑,已经从腰间掏出了彩色锈球转起圈
来,我被她转的头晕眼花,眼看一个黑影往这边飞来,急忙伸手接过来,仔细看
看,一个精巧的锈球上锈着:白沙刘二姐。就这样我就被二姐空手套白郎给套住
了。
三月三,一个“露似珍珠月似弓”的浪漫晚上,我和蒙着面的刘二姐订下了
百年之约。
我们天天泛着小竹排游历在漓江如梦如幻的山水之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留
下了我们的身影和脚步。
白日里我们撒开二姐编织的鱼网,阳光在张得满满的白网上闪闪发光,每一
网下去都会有各种各样的鱼儿在网里跳,我总是笑呵呵的抓过两条跳得最欢的刀
秋或桂鱼,高声叫:今晚有好吃的啦!那样子有点像阿甘捧着一手的虾狂喊乱叫
的,配和着我竭尽全力喊出的山歌:
秀竹青青漓水长两岸野花点点黄
江中撒网江边钓鱼尾红烧鱼头汤
我保证我唱的时候眼前晃动的是一锅漓江清水鱼汤,而且还热气腾腾的直冲
鼻子,穿入五脏六腑,如果你在漓江边吃过这样的美味,相信你也会常常做这样
的美梦。
夜色比白天更令人痴醉,漓江笼罩在淡淡的白雾中,舒展开弯弯的秀眉,似
世界上最美丽、披着柔曼婚纱的新娘,又像世上的最和蔼温柔的母亲,柔和平缓
地摇动着我们的小舟,漓江呼吸着,在月光下吐出丝丝缕缕的白雾,夹带着岸边
的醉人的花香和竹林特有的气息。我正在想如此的夜色就差点什么,二姐的歌声
就会飘起,仿佛她听得见我心里想说什么似的。她的歌有多好听?连林中的夜莺
也叽叽喳喳地叫好。
没有二姐在身边的日子,就觉得百无聊赖,一个人会坐在小竹排望着天上的
飘过来飘过去的白云发呆。这时候怎么看怎么觉得白云像在咧着嘴巴嘲笑着,“
你笑我吗?”我于是赌气地把头上的斗笠压低,伸手把静静的江水搅乱,白云变
成一块块的凌乱的碎片,我很解恨地暗自笑起来。
有句话叫“做梦娶媳妇”想得美!在我的梦里就有这么美的事儿。我胸前扎
着大红花,骑在一头大水牛背上,大牛牯得得踏着蹄子走在村边窄窄的青石板地
上,二姐那条扎满红花的彩船在乱成一团的鼓乐声中顺江而下,两岸林立的山峰
似在列队相迎,我乐滋滋地把新媳妇刘二姐娶回了家,嘴一直就合不拢,腮帮子
酸酸的,就好像是个广口酒杯,客人们也就一个劲儿地往“杯”里灌酒。洞房花
烛夜,我等待多时的时刻终于到啦,我脸上泛着酒后的红光,轻轻地、温柔地揭
开新娘头上的红头巾。。。。
那晚的月亮特别的圆、清柔如水,那晚,世上的一切消失了,只有我们俩驾
着快乐的风帆翱翔在白云之上,我紧拥着她,她依偎着我。小房间映出的红烛光
格外温馨、闪亮而悠长。。。
我的梦到此就结束了,本文只是想写心中的那条河而不是讲故事,而我已经
努力了、堆砌了自己所知的所有的最美丽的形容词来描写她,心里感到一种释然,
以后的觉相信会睡得很香很甜。。。
有一条美丽的河,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我在哪里,她都在我的心中流淌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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