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森严的衙门暗夜猝发一起命案

灯残更深。暗夜万籁无声。

两个公公徐徐吐纳收功，虽然神情萎顿，倦倦睡去，但看来却无大碍，想来那楼的主人是手下留情了。

刘豪心里稍微轻松下来，注意力便开始转移到另外的心思之中。

他虽自幼有异遇，却是进士极第的翰林出身，饱读典籍经册之余，犹爱读《道藏》，对斋戒、体粮、采气、漱咽、持净、息心、绝累、开项、缩龟、定息、导引、吐纳、采补、识性、授持等清静虚无的锻炼颇有心得。以前在京城翰林院行走的时候，得知内府福公公修炼精深，故常常在闲暇之余虚心向福公公悉心请教，对逍遥七笺也略有所闻。

逍遥七笺，是玄门传世以来的第一神功。讲究体性抱神，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内息绵绵运转，取法浩浩流水不息，自然而然的自变自化。倘若功成，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神凌无极，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世间再无一技堪与争锋。

不过他现在并没有再多去追想这门神功的玄奥，他全心全意的在想简竹和那个神秘楼主之间的关系。

简竹多年未出京城一步，如何会识得江南这近年来才突然崛起的神秘组织之主？自己身负秘密使命，出任金陵大员已有两年多，想尽千方百计，费尽千辛万苦，对这个神秘的春花秋月楼的底细，却依然望门兴叹。

刘大人一向自视极高，在官场众多的能员干吏里，也属于首屈一指的人物。如今夜深灯下，不免心潮澎湃，轻轻叹息。比叹息还轻的一声微响，但见灯花一炸，光影错动间，衙门大院签押房的方向竟有充满恐惧的惨呼发出。

刘豪倏然起立，左手撩起衣袍的下摆，身形一晃，右手才推开窗户，人影就随之飘入院中，脚尖轻点地面的青石板，腾空而起的瞬间，再点瓦檐，几个起落间，居然就到了签押房外。幸好此时已是后半夜，若是在白日的光天化日之下，金陵城的首辅大员公然施展这般神妙的燕子三抄水身法，全城上百万的小民百姓和朝廷上的谏议大夫目瞪口呆之余，将不知会惹动多少非议！

签押房背后的小屋，一向居住着孤独一人的梅师爷。莫非他有什么意外？

一股浓烈的新鲜血腥味，从签押房后面的小屋扑面涌来，在漆黑的暗夜里，更加显得凄厉恐怖。刘豪却神色不变，镇静从容。他没有急着推门而入，反而站住脚步，仔细侧耳倾听起周围的动静起来，直到守夜值班的差役听到动静赶来，才命人高举烛火和灯笼，一同推门而入。

果然是梅师爷出事了。

床塌上帐褥凌乱，瘦长的梅师爷扭曲如虾，倒卧在血泊中。经检视，梅师爷身上有伤口两处，一为锥伤，一为刀伤。而是致命的凶器应为锥，那一锥自左耳贯入，直透内颅，导致死者立时毙命。那一刀，刀口划颈动脉而过，这种方法杀人，虽然致命，却需要一定时间，可梅师爷就短促的发出一声惨叫，则显然刀伤是后面补上的。这一刀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就有些令人难以琢磨了。

除了被褥上的血迹湿乎乎的一大片，触目惊心外，梅师爷的卧室简陋得可称身无长物，在通明的灯火下历历可数，一目了然。有些特别的，就是房间上首供奉着一个牌位。

刘豪慢慢走进前去，只见牌位上黑底金漆的一行柳书写着：天地君亲师。

天下的读书人，无论是国学、州学、府学、县学的学官还是一介贫寒的儒生，无不崇奉天地君亲师这五字箴言和儒家六经经典。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

不过，刘豪还是看出了异常。牌位的案台上薄薄积有一层尘埃，可见平时的疏于清洁，但是整个牌位却明亮光洁，在放置底座的木案表面，同时可以在薄尘上明显的看出，牌位被频繁移动的痕迹。这是为什么？

儒、道、释各自一家，同样的云集了不少虔诚的信徒。任何一种虔诚的供奉和祭祀中，走火入魔的行为屡见不鲜，但却很少见随时移动牌位的举止。

刘豪皱了皱眉，略作沉吟，眼里发出尖针般的光芒。他果断的伸手把牌位取入手中。

木质的牌位轻飘飘的毫无特别，不用认真端详，就知道这种廉价的牌位在坊间书肆随处可见。刘豪觉得自己的疑心过于敏感，顺手一翻，打算将牌位放回原位。就在木牌不经意的前后一翻间，一个奇怪的彩色人形图案在木牌的背面露了出来。

刘豪眼神一凝，握住牌位的手不自觉的收紧，隐隐可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直沉静如水的脸庞，马上因为突如其来的恐惧而苍白过来，他好像连自己都无法相信，会在自己的眼皮下看见这种东西。

这个用写意的手法雕刻出的人像，白衣乌帽，潇洒翩翩，脸带一抹诡异的笑容，旁有一行小字，赫然写着：光明清净智慧大力大明尊使者王三棒。

王三棒，明教教主，他自称是大明尊派遣到人间的光明使者，以“清净、光明、智慧、大力”为号召，在江南民间结党创社，蛊惑士、商、农、工，广收农民、秀才、吏员、兵卒、绿林好汉、江洋大盗、武林俊彦聚集一堂，一统江南数万教民，共同尊奉明使为教内尊神。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之一。

江南一带，为了避免朝廷的打击，明教教徒或是自称为摩尼教、或是自称明教。据据后世陆游的《渭南文集》卷五《条对状》记载：除浙江称摩尼教、福建称明教，又称揭谛斋外，淮南称二桧子，江东称四果，江西称金刚禅等等不一。虽然名称如此，但教徒们宗旨如一，同气连枝，彼此呼应。集会时，人人身穿白衣乌帽，以为统一的标志。

这一夜真是事事出人预料，变化惊人。

不过，刘豪脸上的变化也仅仅是转瞬之间。他没有出声，也没有露出异常，依然沉住气，乘差役们四处搜索现场之际，若无其事的将木牌塞进自己宽大的袖袍里。

一个人影落叶般飘了进来，正是明察秋毫的铁捕总。见刘豪在屋里，他有意无意的露出一丝惊讶。

他朝刘大人草草一揖，立即就对现场重新进行了一遍更为认真仔细的搜寻检查。刘豪注意到，铁捕总对梅师爷身上的创口不屑一顾，却不顾血腥污秽，反复几次详尽的检查了一床的被褥，甚至对棉布的夹层也没有丝毫放过。

刘大人很满意，觉得铁捕总不愧为一个精明细致的查案高手。

人死了，伤口和死亡原因自有忤作会做出详细的分析，记录在案。现在的搜索，目的在于找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给刑事侦缉提供至关重要的线索。

所以，铁捕总镇静自如，专注认真的检查让刘豪很满意，可最后的搜查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令人沮丧。

刘豪和铁捕总面面相觑，相对默然。接着，铁捕总低着头先走了，似乎即使站在面前的是顶头上司，他再见两个字也难过得说不出口了。

刘豪缓缓走出狭窄血腥的小屋，来到院中的时候。此时夜已将尽，东方又现出鱼肚白的颜色，嗖嗖的寒风袭来，令他精神一振，更无倦意。

衙门重地，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生命案，而且背景似乎还隐隐牵扯到诡秘难缠的魔教。如果有人借机参上一本，而朝廷认真追究下来，按目前的情况看，自己不仅难辞其咎，而且竟然为什么会发生命案也说不上来。

上任以来，不仅身负的秘密使命没有头绪，而且在自己的管辖之下还命案连连。无怪乎，朝廷非议时起，圣上震怒，将六扇门中所有的名捕公认为不出世的奇才简竹也派了下来。

如果再无结果，恐怕不仅仅是头上乌纱难保，那刺字黥面，杖击一百，发配沧州的路途上，很快就会有自己蹒跚的步履？念及此处，一向注重清净修身的刘豪，也忍不住脊椎发凉，冷汗浸身。

他突然很希望见到简竹。

不过，暗夜出行的简竹，现在究竟有没有已经找到他要找的人？同时，他又能不能揭开这一系列的案情的谜底，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呢？

到现在，简竹依然毫无踪影。

（待续）

本文已被编辑[曾是刀客]于2005-11-28　23:18:1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