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冠之年,由稻田到学院到机关,有几分庆幸,亦有几分得意,书中没有黄金屋,书中却有铁饭碗。在社会人生之海游历十几载,师仕农商,角色不停地转换,天生好静,而命运不遂所愿,总是在匆忙中游走,在动中觅静。每到一地,则书卷伴眠,以至爱书成癖,爱书成痴,终于一事无成。
记得很遥远的求学年代,我生活的小镇上还没有一家专门的书店。有一次我去学校,想在镇供销社门市部买一支几毛钱的钢笔,却在柜台的杂物中发现了两册历史课本,那个年代的简版,我翻阅了一下就不愿意放手了,这也是我第一次接触书面的历史。两册书一共只需2.5元,可我口袋里只有3块钱,那是我一个星期的生活费。我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两本书。我只好又步行几里路回到家里,对母亲说生活费被我买了书,要再给我2块钱。母亲面有难色。那时候,我家有五个读书郎,我上高一,弟弟妹妹上初中或小学,光这么多人糊口都难呀。记得母亲只迟疑片刻就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给了我2元2角钱,而且全是毛票。那一刻我的眼眶湿湿的,但心却是暖暖的。那是我20岁前唯一的一次购书经历(当然学校发的课本除外)。正是那两本书,让我选择了学文的道路。
参加了工作,经受了社会的历练,心境变得恬淡,但对书却依然痴爱。有一段时间,购得江枫翻译的《雪莱诗选》,我便经常抱着黄口小儿,浅吟高唱“你好啊,欢乐的精灵......向上,再向高处飞翔,从地面你一跃而上,象一片烈火的轻云,掠过蔚蓝的天心,永远歌唱着飞翔,飞翔着歌唱。”我为生活的压力而傍徨,却为雪莱浪漫忧伤的诗行所陶醉。那个年代,诗人就对人类的情感进行了多么真切的描述,“我们瞻前顾后,为了不存在的事物自扰,我们最真挚的笑也交织着某种苦恼,我们最美的音乐是最能倾诉哀思的曲调。”两个世纪过去了,我们最美的音乐依然是最能倾诉哀思的曲调。
在我27岁的生日,朋友送了我一本赵治勋著的《斗魂——超级棋手的精髓》。赵先生不但有独到的眼光,而且有许多精辟的论述。他对那个时代的超一流棋手所作的点评十分有趣。他说:木谷实先生是我的恩师。先生的棋完全是独特的,几乎是一种不容追随的棋风。他在概述当时的一流棋手时说,木谷流着眼于将来的飞跃;本因坊秀和的魅力在于随机应变;吴清源先生不容分说的转换,他的真髓是自由的精神,由自由而产生的意外手段;坂田荣男先生在激烈竞争的场合妙手很多,他是计算再计算,拚命地计算,就是这种严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棋;高川秀格先生的中庸之道,出色地保持均衡,把目标放在终盘;滕泽秀行先生按节奏行棋的体系,从他的分配力量学到了棋的均衡。还有加滕正夫直接攻击的力量、武宫正树大场感觉之敏锐、小林光一的理想主义......真是酣畅淋漓。我从此迷上了围棋,尽管我的棋永远不会入流,但定会成为我悠然岁月不离不弃的伴侣。
前些日子,儿子拿回来史蒂芬·霍金的《时间简史》。霍金先生是当代最重要的广义相对论家和宇宙论家,他对人类用科学方法探索宇宙的历史概述得脉络分明,对“时间”和“宇宙”的研究有许多奇思妙想。他预言,我们在几年之内就应知道,我们是否生活在一个完全自足的无始无终的宇宙之中。这本书我看了一遍,不大明白,便问儿子,他也说不懂,但很有兴趣。我想,我还会再读的。
曾经登庐山,得一隐者手书“读书极乐”,纸色淡黄,墨色浓亮,也不知是村野凡夫所书,亦或是寂寞高人手笔,然则爱之有加,悬于案头墙上,俯仰之间,细细品味,顿生缕缕幽思。书乃人类思维之花,有的灿若桃花,有的清如幽兰,有的馥郁似茉莉,有的冷洁胜寒梅......种种品格,斗妍争奇,涵沃千秋墨客赤子。然而,在巨变着的当今生活里,书的功能已日渐两极分离,读书一族也成流成体,一些人用它打开了智慧之门,一些人用它充实了休闲时光,更有二者兼得,书到用时,思接百科,出手千言。
平庸如我辈者,空怀一腔书痴之情,既不能做栋梁之材,又不能藏匿于陇亩,平常的日子重复着平凡的琐事,心怀梦想,跋涉人生。好在我们也跟着进入了知识经济时代,对书的痴情,让我们顺利成为终身学习一族,得到了一些不期然的受惠。但愿在今后的日子里,把书读纯,把书读活,尽量少一份迂气,多一份静气。不解书缘,人生有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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