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淡淡的,是凌晨那种几乎感觉不到的表情。天边朦胧的一线光和轻柔的月色融在一起。故乡的田野、村庄以及树林、远影都沐浴在这浅浅的晨曦里,似乎是空无一物。只有此起彼伏的鸡鸣远远地传来,就像“鸡鸣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诗意一样。月和霜在一起,冷冷的,淡淡的,两者究竟有什么区别呢?也许,月色凝固了就是霜,霜融化了就是月色吧。这水乳交融的霜和月,滋养着漫无边际的乡思。
乡思是人的本能,是心灵特殊的取向,无论你走出去久、多远,一个“故乡”就可以立刻生发出“剪不断,理还乱”的乡情、乡愁。“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这种失惘然若失的感觉几乎每一个人都曾有过。在初冬的清晨,我走在故乡的小路上,“竞折荷团遮晚照”的童年一下子近在咫尺,可惜在清水般丝丝缕缕的寒意中,“乡音不改鬓毛衰”的沧桑感却怎么也排遣不掉。李白在著名的《静夜思》里错把月光当白霜,而我此刻想寻找的却是刻骨铭心的故乡霜晨,这一切都是我岁月的脐带,牵着自己儿时的每一点记忆。
眼前是一大片月光和晨霜覆盖的田野,我知道自己无法把晨色、霜影过滤,只能酣畅地沉浸在故乡熟悉的气息里。爱的意象无所不在:淡黄色的土路,淡黄色的沙子,淡黄色的房舍,淡黄色的桥……月光与晨霜消受着这种乡间的韵味,那镀着淡黄色的故乡如同一溜平平仄仄的唐诗宋词,只有在这片土地上扎着根的人,才会触到诗词最敏感的句子。
那些晨霜,细小的霜绒,或者说是霜的蕊、浅浅的胎毛,令人惊叹水的魅力。我一直以为霜是水美到极至的形态。都说昙花一现动人心魄,不就是因为那一瞬的短暂吗?都说“惜春常怕花开早”,不正是人类在怜香惜玉吗?短暂,近乎悲凉、凄美的短暂,几乎成了美丽的重要源泉。故乡的晨霜恰恰具备了这种品质。更何况,漫无边际的晨霜衣月色笼罩下的苏北平原农村呢?
月色和晨霜缓缓地蒸腾了,消散了,村庄、人家都醒了。一切都有血色,红润润的。小路上踩过杂沓的人迹车印,炊烟遥相呼应着蠕动升腾,生活开始扮演自己人间烟火的角色。是的,久处都市的我,总是以自己很忙为借口,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亲近这霜晨后的炊烟和鸡鸣了。一旦它们从遥远的记忆里复活,我的故乡也就立刻焕发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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