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小米

我说我拥有了文子卿的秘密。其实这秘密根本不值一谈，因为后来学校所有无聊的人都知道了，而我也变成了这样一个无聊的人。在男生宿舍里流传这句话：情场上，做男人就别学文子卿那熊样。这是因为文子卿是一个爱情白痴，他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恋爱，他不但做军师还做‘电灯泡’。然而在女生这边，则有一派是这样的：哇，好伟大喔，他喜欢的女生怎么不是我呢？当然，有很多人是这么认为：他，文子卿的脑袋肯定是少了一根筋——有毛病。但不论怎样，文子卿在我心中的形象是越来越清晰了。

国庆节后，发生了一件小事，那就是我为文子卿吹走沙眼的事被误认为是接吻而拍成了照片。文子卿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告诉了我，还说若果真的给我造成麻烦的话，他会循法律途径追究责任人的责任。这真是一个可爱的男孩说了个可笑却又不好笑的笑话。要知道一个善良的人跟流氓说经布道，不是说不会成功，而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耐心和毅力像唐僧一样做善举的，并且有的时候，拳头和谎言是比法律和真理更具权威。我告诉他说不要大惊小怪，真相是不会被唾液掩埋的。反倒过来，我却为他担心。我问，易清秋知道了怎么说？他傻笑，说清秋什么也没说，照常和他一起谈法论史。我听着，感觉到他有些无奈或者是隐忧。我看着他那张迷茫的脸，突然觉得这个感情细腻的大男孩也是个脆弱的人，于是，我决定去找易清秋，告诉她我和文子卿只是一场误会，而他爱的人是她易清秋。

星期天的下午，我们约定在一茶室见面。初见时，我惊呆了。有一种人并不美，可又给人美的感觉美的惊艳，使用心发现生活的美的人不得不感叹于天然雕塑的鬼斧神工。清秋站在我面前，静静地，像一枚玉兰花给人清新脱俗的感觉，一尘不染的。她自信地微笑着，如同朝气蓬勃的向日葵那般烂漫。她点了一盏铁观音，碧绿透明，缕缕清香浮动。她双手捧起茶碗，如同佛教徒迎接舍利子般庄严神圣。碗口贴上了嘴唇，微微一倾，只见她合起双眼，轻轻一笑，很是舒心意畅。她说，铁观音是乌龙茶里最好的茶，她喜欢。她说在饮茶时——无论什么茶——应该保持一颗清静的心，以一个圣教徒的心去体会，细细地抿上一小口，在咽喉处将进未进时稍稍停留，用心地感受，你会发现一缕清香在腔齿间回荡、盘旋，然后一口吞下，你会找到一种“一泻千里”的感觉，仿若在心间激起滴滴水珠，晶莹剔透，整个心房都是亮的透明的，再然后就会感到一阵惬意，一阵虚无飘渺的惬意。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般感受的，现代人大都心浮气躁，品茶不是鲸饮就像是赶鸭子下塘，整一个拼命三郎的模样。清秋说得很慢，缓缓地，她的声音像是高山流水，引来旁边几客男女也沉静下来细细地听。清秋似是陷入了一个迷幻世界里，在这世界里只有茶的历史、茶的文化、茶的芳香。看着她口吐莲花似的，我宛若是掉进了茶的历史的万花筒里，变成了一个穿着素装的采茶女子；也似乎是回到了唐朝在和陆羽品茶论经；也好像是看到了茶博士在大摆龙门阵，或“苏秦背剑”或“仙人指路”或“童子拜佛”等等。我是那么虔诚和痴迷地倾听着，以至于她说完了，我的脑海里还有“嗖嗖欲作松风鸣”的快乐的声音。清秋敲了敲茶桌，才把我唤醒。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也淡然地笑了笑，然后左手端起盏托，右手拿着碗盖，把茶往上送，轻轻地呷上一口，很优雅、娴静。

试试吗？味道不错。她边说边招呼服务员取来盖碗和茶叶。她站了起来，右手提着小水壶，倾斜，一注开水从壶口泻出。你看，这叫悬壶高冲，可是我喜欢美名其曰为白虹贯日，只是却一点也不像，要摆架势呀那得用大家伙——长提壶；现在用的这么个小家伙，精致得很，用在铁观音上慢慢斟酌，那感情真是不错的。清秋的脸上雀跃着欢笑，自言自语地，像个极易满足的孩子。我端起茶碗，清香扑鼻而来，舌尖在茶碗里一沾，最先的反应是烫，然后我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放下茶碗。清秋笑了，呵呵，别心急，慢慢来，有的是时间，饮茶是要清心静气才能触抵神韵的。于是，这一整下午我和清秋就呆在那儿品茶——对于我来说应该是喝茶，什么都没有说，但又什么都不须说了，因为彼此已经明白。

当我俩手牵着手回到学校时，在清秋的宿舍楼下遇到了在等候清秋的路凯。面对路凯，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绝对值得女孩注目和爱慕的男生。可是，我却害怕起来，为清秋害怕起来，因为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美至了极点就像一片易碎的破璃，拥有（暂时拥有）它的人时刻提心吊胆地不知何时会破碎。

我和清秋可以说是一见钟情，旋即又进入蜜月期。在一起的很多时候，她告诉我她喜欢的张爱玲和李清照，比较起来，她更喜欢李清照，因为她活得真实还拥有一份真挚美好的爱情。她也会说她小时候生活在渔村的故事以及她父母的爱情。但却从不谈起路凯和文子卿，仿佛他俩从不曾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很多次我想问她为什么都忍住了。当一个人不想提某人或某事时，那就最好不要提起了，这是维系友谊的方法。

12月中旬，清秋请假，她急匆匆地走了，没有向谁告别。回来时，已是元旦过后。清秋变得沉默，充盈着灵气的眼光迷蒙了，一脸憔悴神伤、落魄的模样。小米，我的心好痛，爸爸走了，就在熔炉旁，他还没看我最后一眼也不等我毕业；他留下妈妈和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小米。这是入冬以后第一个寒冷的夜晚，清秋躺在我的床上呜咽的说话，窗外的风沙沥沥地打在窗玻璃上，是那么疼痛的感觉也刺痛了我的心。我趴在她的肩上无语，她在痛哭，然后我也痛哭，像是谁都不服气谁的哭声一样，直到相拥在一起倒在床上睡着。

期末考试考完最后一门的下午，我和清秋就拎着早已收拾好的背囊逃离而去，来到了大西北的新疆。这是我俩考试前就商量好的。清秋说，她很郁闷，她要我和她一起去她小时候生活过的小渔村看大海，因为她母亲曾说，当一个人在大海的怀里流泪时，那眼泪就不再是一个人的眼泪了，而是整个大海的眼泪，那么人也就不会那么地痛苦了。而清秋喜欢海恋爱着海，所以她认为大海是宽容宠爱着她的。但是，我反对了，我并不否认大海的澎湃、宽广可以给人力量和很多深刻的启示，可我更认为没有什么会比自己亲身经历磨砺更加使人懂得坚强和自信。因此，我提议说去新疆去大沙漠去感受那刀刮般的利风和灼人的黄沙以及天辽地阔的胸怀。于是，我们决定去新疆。

在新疆，我们住在一个农家里。由于冬季里气候异常，风沙肆狂，除了没亲眼看见大沙漠外其他一切都感受到了，尤其是迷恋上他们的舞蹈。他们无论男女老少人人都是舞的天使。清秋比我更爱上了它。她一天到晚地跟着阿依娜小妹妹走家串户地学跳舞。只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阿依娜也长大了，清秋也该是忘记了这些舞曲了吧。很快地一个星期过去了，将至春节，要不是清秋要回去陪母亲过年，我们是不想走的。

[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