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颠

“你好！你有短信！”

李梦凡迷迷糊糊地伸出手，顺着手机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挪着自己的身体：标准的顺时针，棉被裹在她的身上，只露了头，乱发遮了脸，只出了眼睛——眼睛闭的实实的，眼角点缀着眼屎。终于摸到了！袜子？getaway!内衣？噢，god!

“晚上8点到论文导师办公室开会，不到者后果自负！”

看看时间，下午5：30。李梦凡发现自己才睡了15分钟便被吵醒，内心的怒火顿时焚烧了起来，呼吸呼吸再呼吸，终于在第10秒之际爆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尖叫：啊——

“你有神经病啊！”

对门的“黄牙西施”站在门外抗议。

听到这声高亢的警告，李梦凡赫一下地坐了起来，用棉被裹了头，屏住呼吸，静静的一动不动。

噔，噔……

李梦凡想象那双八厘米的高根鞋骄傲地离开后，才慢慢地把被子从头上拿下来，然后眼睛直直地盯着门板，神经习习地念叨：

“我好怕怕哦！”

完了却哈哈大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凄美绝艳，实在太厉害了：眼泪居然奔涌而出，携带眼屎从眼角一路南下，直奔她的“美人下巴”。

“又发神经了？”

大姐大开门进屋，看见倒在棉被堆里，浑身做着痛苦抽搐的李梦凡。

“哈，哈，哈……”

被里发出闷闷的单音节“哈”。这令李梦犯突然想起了自己夏天在马路上碰见的那只大黄狗，它趴在地上，张了嘴，垂着长长的舌头，滴着一串串晶莹的口水，不害臊地发出“哈”，“哈”，“哈”的单音节。

“本小姐要开会了！”

一句声明，李梦凡飞速跳下床，表情严肃，目不斜视，拿了脸盆直奔洗手间。五分钟后，身穿牛仔裤，脚蹬白色休闲鞋的李梦凡幽魂似地飘到正在拔眉毛的大姐大面前，袅袅婷婷地鞠了个躬：

“奴家见导师了，您，慢慢拔！”

正集中注意力“搞装修”的大姐大被突如其来恐怖声吓得手猛斗了一下，忍痛往镜子里一看：一片柳叶折了腰！

“李梦凡，你去死！”

撕心裂肺，惨绝人寰。

始作俑者？逃之夭夭矣。

（二）会见导师

李梦凡最深恶痛绝的一种动物就是女人。这些聒噪不安，尖酸刻薄，鸡肠小肚，矫柔造作，肤浅缺乏大脑（有关这类词汇的库存量随着李梦凡阅历的加深不断扩展）的动物让李梦凡对上帝造人的初衷经历了渐进式的巨变：思考，怀疑，不屑，愤怒到现在的批判、失望。第一次提出上述观点是在2002年的那个冬天，那年没下雪，但是比往年确实冷一些，（事实上从现在来看，2002年的b城是最冷的）那年李梦凡第一年进大学。寝室四个人，真的天南地北，南辕北辙。山东一女高大威猛，性格直爽，当仁不让地做起了大姐大，云南小姑娘温顺柔媚，貌比神仙姐姐，第一眼看到她李梦凡就感叹：女人生当如此！并断言：此花必最先被折！果不其然，第一学期还没结束，爱情的玫瑰就盛开在了201的窗台上，着实让楼下的丫们羡慕了一番。还有一西南“傻妹”——说傻也不傻，只因此女身高150cm，长相娇憨，说话更憨才得此名。起初她不同意，后经李梦凡金口点播，化腐朽为神奇，才让傻妹接受该荣誉，并当即对李梦凡产生崇拜：

梦凡，你果然是才女，我真的好崇拜你哦！

说完还不忘抱着李梦凡厮磨一番，吓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的李梦凡直干笑：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话接前头，2002年的冬天，没下雪，天儿比往年和以后到现在都冷一些。在一次“201晚间新闻在进行”时间，李梦凡提出了自己关于女人的理论。话题的起因是章小惠。大姐大说章简直一贱女，给女人丢脸；傻妹和云南妹则赞扬章是中国女权主义的杰出代表。争论不休的当儿，李梦凡出来总结陈词。当晚她造型着实酷来着：上铺的她莲花姿坐，棉被缠绕周身，神态肃穆，语气严肃。

听才女理论！

大姐大一声轻喝。其他人顿时安静下来，静坐了准备听李梦凡布道：

我认为章是女人中最高明的不入流者……

大姐大得意地向其他二女扬了扬头。

因为她代表了女人身上固有的……众女越听越皱眉头，等到说到关于女人的文头词语时，大姐大终于叛变，三女一起攻击李梦凡：

身为女人！而且超级自恋！李梦凡你说这等话分明是居心不良！

姐妹们，来啊，来教训这个女性歧视者！

大姐大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三女飞跃铺上，将李梦凡闷在被子里，还不时拷问：

改不改变立场！

我是女人中的优秀异类！你们这群顽女！

李梦凡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发出来。

抵死不从？姐妹们，继续！

阿拉英明，没让李梦凡丧命于那些可怕的女人手下。但李梦凡对女人的厌恶并未有改观。就象眼前这帮女人：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夸张荒诞，丑态百出，在整个楼道里掀起了一场人工的暴风雨。

上帝啊，看看这些女人吧！

李梦凡痛心疾首。

各位，不好意思，路上塞车，耽搁了些时间！

导师从楼道口走来，伸出胖嘟嘟的右手，五个滚圆的手指在空中呈射线状，梨形的身材在光线昏暗的空间里有某种写意的味道。众人自然站在两侧，导师走过人群，笑靥如花。那场面突然让李梦凡想起了红毯上的明星们：夹道欢迎的fans，招牌式的微笑和手势。

唉，流行的传染无所不在啊！

李梦凡，进来啊！

啊？哦！

正盯着导师的“地中海”遐想的李梦凡被眼前突然放大的笑脸吓得后推了一步，接着红了脸迅速地低下头，心里暗暗叹息：

拜托！您不知自己的魅力很吓人么？

李梦凡这组共有十一个人，也就是班级学号的前十一号，全在该导师的统辖之下。本来不大的办公室顿时显得有点拥挤，沙发，椅子，桌子这些正对导师的位子都被占领了，连门口那张本可以共两人依靠的桌子也被班里头号悍女雄伟的身体一人独占，所以一littleman就只能可怜习习地“鹤立”在一侧了。环顾一圈，李梦凡突然发现导师的右后侧有一张舒服的靠背椅，本来是想坐来着，但是自我感觉有点侠义心肠的李梦凡实在看不顺眼悍女欺负弱小的行为，于是就好心向littleman眨眼，示意他来坐椅子：

过来坐。

littleman发愣。

过来坐？

littleman顿了顿猛眨眼回应。

过来坐！

littleman看着李梦凡凶狠的眼神泫然欲泣。

唉，朽木不可雕亦，如子……

李梦凡自己坐在了椅子上——舒服！

各位！

导师清清嗓子，满意地环顾四周，确定以自己为核心的*中央已形成，便开始了讲话：

各位有没有按我上次说的，去看我的博士论文啊？

语气轻缓温和。

那！就是毕业论文的范本！

稍加停顿后导师提高音量严肃指出。

李梦凡正在追随眼前的一只瘦蚊子，研究它在这已入冬的日子里还能苟且多久，突然被这耳边的“洪钟”吓得屏住了呼吸。待重新缓过来，她就在心里抱怨起来：

您不要老吓人好不好？万一我突然休克或以外死亡，您很难脱干系呢！

就在这当儿，导师似有感应地向李梦凡的方向转头，15度，45度……李梦凡心虚地呻吟：阿拉啊，不会这么有灵犀吧。就在还有15度时，导师的头骤然定格，就象《倩女幽魂》里的宁采臣对怪物举手喊：停！——于千钧一发之际，导师的头停在了北偏西48度。

原来这张椅子在导师视线范围之外。李梦凡有所领悟。

毕业论文要有创新。创新很重要，比如对男人来说，创新是吸引女孩子的重要条件！

仿佛预料这句话会产生某种反应似的，导师停了下来。果然men们张口做无声大笑状women则掩口“葫芦”。导师满意地笑笑，又以一个实例来佐证刚才的话。内容是他如何在每年的结婚纪念日通过创新来为老婆选礼物。过程曲折，情节感人，充分体现了创新是一个痛苦着并快乐着的创造过程。似乎觉得自己扯的太远了，导师又严肃重申：

论文要创新，再创新，一次不够，还要二次……

创新？对！创新！……

对面一小女生手执便签本和笔，身体微微前倾，面带微笑，边念叨边点头，似有所感悟，有所发现。李梦凡看见她满脸的青春痘。红红的，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亮亮的光。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李梦凡有点困了，看着众人埋头在便签本上猛记，她觉得有点无聊，便开始给导师的“地中海”做特写。其实这种特写比较简单：halfhair,halfblare。出来的效果应该不错，既有内容的充实，又有足够的空白给人以想象的空间：典型的中国画特色。

半小时过去了．导师看看桌子上的手机，开始做结束语：

各位一定要抓紧，抓紧！

看导师起身，李梦凡慌忙将那张成功大半的特写团成一团，想到老师智慧的＂头＂被自己这样亵渎，李梦凡觉得自己有点不人道，于是出门前特意乖巧地向老师说了声再见，导师微笑着点头，李梦凡逃一样地夺门而出……

（三）毕业前的硝烟

也许真的认为自己是个天才，李梦凡报考了研究生：跨校跨专业，名校名专业．为了这事大姐大特意召集寝室成员对李梦凡晓以大义：

梦凡啊，我们知道你冰雪聪明，才华横溢……

简直是旷世奇才！

傻妹猛点头附和．

你闭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姐大发飚。

你们这群女人有什么事快说！——“有＊就放”如许不雅的言辞，李梦凡是从来不说的．

嘿嘿，就是关于考研志愿这事，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毕竟是名校……

名校怎么了？本小姐我依然笑傲江湖！你们这些人简直是在怀疑我的智商！

李梦凡愤然起身……

眼看李梦凡就要发颠，大姐大及时控制事态，拉二女起身，并赶紧回应：

我们当然相信你．既然你决定了，我们铁了心支持你！对不，姐妹们？

对，对……

我就说梦凡是旷世奇才嘛．

你给我闭嘴啦！

大姐大赏了傻妹后脑勺一顿暴栗子．

看着傻妹受伤的表情，李梦凡开始同情起她来：

是你们让我懂得了做一个平凡人的痛苦！

这句话是《东方不败》中林青霞说对花坊的姑娘们说的，李梦凡记得她当时说这话时表情绝酷．

毕业渐渐临近，李梦凡有种英雄上战场前的兴奋，但这种兴奋很快便被程式化的生活给蒸发殆尽，后又凝结成了一个刚硬的铁箍子，套在了李梦凡的脖子上，无耻地摧残着李梦凡的容颜和身心。先是痘痘们竞相出来骚首弄姿，疯狂践踏李梦凡赛如雪的肌肤，接着是大把大把的青丝脱落。李梦凡看着梳子上那根根纠缠不清的长发，心疼得眼泪只掉：

你们姐妹本来就少，现在我又眼看着你们一个一个离去却无能为力，罢，罢，罢，质本洁来还本去，不教你们陷污淖！

于是李梦凡挑灯穿针，赶制了一个“香囊”，算是给逝去的青丝们找了一个寄托香魂的香丘。初见此香囊，傻妹直白的反映是：

梦凡，这简直就是一sony的布袋嘛！

不过感应到大姐大警告的眼神，傻妹还是倾其智慧，着实溢美了一番。从此201寝室的妹妹逢便神秘习习地耳语：

晚上千万别来我们寝室，我们那屋有……

有什么？

有一香坟！专埋过去死掉的红颜！

真的？假的？

不过从这话放出去后，每天晚上睡觉真的清净很多。李梦凡听说这事后，一肚子火：

你们这帮粗俗的女人，竟然把我的香囊说成是坟？！

嘿嘿，梦凡你别火啊，姐妹们只是借用你的智慧赶赶“苍蝇”罢了，不过说实在的，也只有我们梦凡才能有如此之创世之举：想想，谁敢在床头挂一香坟，哦不，香丘啊！

对啊，绝对酷毖了！

傻妹又是崇拜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这次就放过你们了。

李梦凡心里听着舒服，嘴上力道也没了。幸好她没看见大姐大和二女们一副“梦凡就得这么摆平”默契表情。

招聘会如火如荼，201除李梦凡之外的三女们够出息，居然在第一轮的招聘中就签了单位，连傻妹也被一家快递公司相中。三女工作有着落了，心情自然很豪爽，三天两头下馆子，逛大街，要是碰到商家“满400送300”这样的“馅饼”，三女更是惟恐落后，倾囊采购，差点就到卖血的地步。李梦凡烦躁的心情随三女的愉快成递增数列发展，终于有一天硝烟升腾：

梦凡，你看我这发型咋地？是不是成熟很多？

傻妹顶着刚烫的爆炸头在正在桌子前看报纸的李梦凡面前打了个豪华的漩儿。

走开别烦我！你再怎么做也是一“傻妹”！

李梦凡后面俩字说的特重。

你，你有什么了不起啊？

傻妹的美好等待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敲得粉碎。她心里隐隐有点害怕，怕李梦凡说的话是真的，因为她一直觉得“旷世奇才李梦凡”说的话一般都能准确代表大众舆论。但是她真的很羞！

你有什么了不起啊！

傻妹不断重复着这句。刚进门的大姐大一看形势正在发生变化，赶紧把傻妹扯到怀里。娇小的傻妹在大姐大怀里上窜下跳，金黄的烫发卷儿上下扑扇扑扇，胖胖的圆脸涨成玫瑰色。

蠢！

李梦凡拽起书包，看了看傻妹，撇了撇嘴嘴，吐出一个足以让傻妹自杀的字便扬长而去，楼道里她还隐隐听到傻妹在叫：

你有什么了不起啊！……

晚上李梦凡在自习室破例熬到11点才回寝室。打开门，众女已睡。她草草地洗了洗便上床。刚躺下，李梦凡发现枕头下面有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打开了，有几行字，三女各有几句：

梦凡：

我们知道你最近压力大，毕竟还有一个月就要考研了。而且你又那么想考上。我们仨儿这几天是有点过火，忽略了你的感受。但你要相信，只要你成功了，你比我们的前景更光明，更伟大，更壮观，更……

妈妈的女人，真恶心！

李梦凡骂了一句鲜少骂的话，眼里却早已含满了泪水。

梦凡！

李梦凡一回头，发现三女不知什么时候都站在了她的床跟前，傻妹还穿着夏天的维尼熊

薄睡衣，冻的直哆嗦。

我们支持你！

大姐大带头说，三女跟着齐声朗诵。

傻妹，其实你一点都不傻……

李梦凡泪水终于溢了出来。

我是傻，梦凡！你说的没错，真的。我觉得你看人特准！真的。

傻妹一看从不掉泪的李梦凡梨花带雨，慌张之际思维超灵活。

还有，我喜欢你那句话，，

李梦凡带着哭腔。

哪句？！

傻妹一听自己的话居然梦凡有喜欢的，顿时有点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旷世奇才！

啊？哈，哈，哈，，

三女一听李梦凡这话顿时笑作一团：这才是李梦凡啊！

凌晨一点了，三女都鼾声匀称，李梦凡起身望向窗外：夜幕下，远处商务楼的霓虹一闪一闪，马路上时而有车飞驰而过，象是夜里的大海，潮声一拍，一拍……

本文已被编辑[一声叹息]于2005-11-25　20:14:1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