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除了锅巴几乎没有什么零食，即使有一分钱两粒的水果糖，在那贫穷的年代也没有钱去买，鸡蛋成了我最奢侈的食品，我对鸡蛋一往情深。

那时我最喜欢到山那边的外婆家去玩，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鸡蛋也。外婆家里养了十多只母鸡，每天清晨，外婆总会把着鸡圈门，一个鸡一个鸡的放引蛋。到了白天，只要听到“咯得、咯得”的叫声，六十多岁的外婆就会颠着小脚到鸡窝里捡蛋，边捡边哼着谁也听不懂的曲子。每次离开外婆家的时侯，外婆都会煮几个鸡蛋给我带回去，握着光滑圆润的鸡蛋，似乎自己得到了渴望已久的宝贝！回到家后，我怎么也舍不得吃，夜里睡觉时，还把鸡蛋藏在枕边，生怕被谁拿走。半夜里，我做了好多好多关于捡到鸡蛋的梦，但醒来后，鸡蛋还是会被哥哥哄去，害得我总是空欢喜一场。

于是，我最盼舅舅们到我家。我有四个舅舅，他们都是我母亲的弟弟。为了看望唯一的姐姐，我家常常出现他们的身影，每过一段时间，不是这个舅舅来就是那个舅舅来。我家穷，买不起鱼肉，母亲总会炒个辣椒鸡蛋卷薄馍，再从咸蛋坛子里拿出二至三个咸蛋，用清水洗净，放在稀饭锅里煮熟后捞出来，再在凉水里冰一会儿，然后每个鸡蛋切成四瓣。母亲切得细致小巧，每瓣鸡蛋变成了月牙儿，好看极了，我谗得直流口水。母亲就把切碎的鸡蛋牙子递给我，要我到一边去吃。我就高兴地跑到门前晒谷场，恨不得向全村人炫耀我吃咸鸡蛋了。吃完了，我跑回家，蹭到舅舅身后。在我们老家农村，家里来了客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允许小孩陪客，哪怕就一、二个客人也是这样，坐桌子自然没有我的份。我就端着碗在舅舅后面蹭来蹭去，结果鸡蛋又都被舅舅夹到了我的碗里，免不了挨父母的一顿奚落。现在想来那时大人不让小孩坐桌子也有他们的道理，你想就那么一点菜，够没眼色的小孩几筷头子？

我一直没有记生日的习惯，但母亲记得特别清。有时正与小伙伴玩得高兴，母亲突然喊我，极不情愿地磨蹭过去，噘着小嘴。这时，母亲像变戏法似得拿出两个煮熟的涂红的鸡蛋塞给我，说今天是我过生日，给了我天大的惊喜。我们七十年代出生的小孩没有八九十年代出生的小孩金贵，过生日又是蛋糕，又是礼物，有时还搞生日party，我们那时过生日能得到两个鸡蛋已相当不容易了。

记得上小学三年级那年暑假，我发现有一只母鸡总是在我家的稻草垛的洞里撂蛋，我就悄悄跟踪它，每天都要去巡视好几遍。没有想到隔一天我就能拾到一个鸡蛋，我狂喜不已，把鸡蛋小心翼翼藏起来。每满十个了，我就跑到两里外的大队代销点换钱，一个鸡蛋换六分钱。我都积攒下来，到暑假结束时，我有了平生第一笔储蓄：1·68元！开学后，我用我的储蓄买了铅笔、写字本，还买了套我梦寐以求的《西游记》小人书，我用这本小人书与其他同学换了好多小人书看！后来这件事被父亲知道了，问我从哪弄来的钱，我如实的讲了。父亲不信，因为在那个年月，每天清晨大人都会给鸡放引蛋，多少鸡下多少蛋大人清清楚楚。母亲在旁边笑着说：“我早知道你捡鸡蛋的事，而且还知道你把捡到的蛋全部换了钱，听说你没有拿钱乱买东西，我就装作不知道，其实那个撂鸡蛋是我们家的！”

一晃二十年过去，小时侯的许多往事早已忘却，惟独关于鸡蛋的细节一直深刻在我的脑海，那样地鲜活。今天，我们已告别贫穷，物质生活日益丰富了，鱼肉成了家常便菜。可是，我仍然喜爱吃鸡蛋。吃着吃着，我就会想起童年时代吃鸡蛋的那些故事……



2000年7月10日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