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生前住的是一间土房子，兼做牛房，里面还养着几只羊。他爱讲故事，故事的主角大多是他自己譬如小时候讨饭啦、被国民党拉走当兵啦等等．邻居家的孩子为了听他讲故事，整天赖在那间房子里，连睡觉也不愿回去。

那是一幅很美的图画：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一边喂牛，一边讲着故事，床上、凳子上甚至牛槽边都坐满了听故事的孩子；放在床头的煤油灯发出微弱的光，几只羊拥在一起眯着眼，睡了；老黄牛慢吞吞地吃着草，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它的嘴一直不停，有时要嚼上大半夜。或麦麸子，爱怜地看着黄牛和孩子们。

二爷的酒瘾很大，每天都要泯上几口白酒，是那种最廉价的伏牛白。他一般是不用下酒菜的，对着酒瓶喝一口，咂咂嘴，仿佛喝下的是琼浆玉液。如果卖了羊或鸡蛋，他总会奢侈地买上半斤花生米，作为下酒菜。花生米是咸的，上面还带有细小的盐粒儿，包在劣质的白色塑料袋内。他小心地撕开一个小口，让我人伸开双手，每人一小捧，而他每次只象征性地吃上几粒，一袋花生米往往要吃上一周的时间。

“做人要老实本分，不能欺负人，欺负人是不得好报的，咱村南头的那个老头儿，过去在生产队的时候当个小干部，整天斗人，后来他的儿子全死了，有出车祸的，有得怪病的，罪有应得啊！”二爷讲到坏人时总是很激动。他经常把村上一些人的历史讲给我们听。现在想起来，他讲的故事情节大多是真实生活的回顾，反复讲述的初衷也是为了让我们做“好人”。

二爷曾结过婚，但老婆嫌他太老实，后来离婚了。他人很好，冬天下雪了，他总是早早地起床把路上的积雪打扫开净。邻居家有了红白喜事，他也忙前忙后，他在用这种忙碌来打发无聊孤寂的生活。上学后，他时常鼓励我们，还时不时给我几毛钱，“买个铅笔吧，好好上学吧，上好了就不用喂牛种地了。”

二爷是在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去世的，我当时站在牛槽边，看大人给他穿寿衣。老黄牛仍在吃草，却不知他的主人再也不能给它添草料了。

现在每次回老家，我总要到二爷的坟前站一会儿，回忆回忆那段儿时的时光，咀嚼这个平凡农民当年给我们的人生警示：“做人要本分，要怀有善心，这样做人才能无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