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浪上小舟方明白

发表于-2005年11月23日 下午5:47评论-1条

浪上小舟

新学期开始了,对我们毕业班的学生来说,这是在校的最后一个学期。可是,同学们似乎一点也不紧张。早读课的铃声已响过多时了,多数学生仍在唧唧喳喳地谈笑着,像是一个寒假不见,彼此有说不完的话。那可怜的一点读书声显得黯然失色。我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小说,我的同桌贾珊珊在小声地读着英语。“老马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教室里谈笑声戛然而止。同学们一个个正襟危坐,捧起书本,有的还煞有介事地读起了书。

班主任马老师走进教室。他五十开外,头发花白,脸上深刻着条条皱纹,戴着深度近视眼镜。使同学们感到奇怪的是,和马老师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位大家不熟悉的学生。他中等个头,衣装整齐,皮肤黝黑,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有点捉促不安。一看便知,是从农村转来的。

马老师走到讲台前,用黑板擦在讲台上敲敲以示安静,同学们似乎很不情愿地收起书本,有的在大家都停下来时还来一句变调的发音不准的英语,引得大家又窃窃低笑。

“大家静静,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刚从外地转来的江民同学。从今天起,他将和我们大家一起学习。大家欢迎!”

教室里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拍巴掌的声音。

马老师接着说:“江民同学各科成绩都很突出,今后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一问。”

介绍过后,那位叫江民被安排在较前面的一张专为他准备的空位子上坐下。

马老师走了,教室里重又“获得生机”——大家又唧唧喳喳地聊起了天。那位刚来的同学拿出一本书默默地认真地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注意周围的一切。

“假正经!”不知谁冒出一句。我想大概又是后面那几位大点的男生吧。

虽说已是初三最后一学期,马上就面临升学考试了,可不少学生一点也不紧张。有的学生明确表示:“我也不想考什么学校,也考不上什么学校,混混拿一张毕业证算了。早点毕业,好出去打工。”现在早读课和自习课上也有摔扑克的了。至于课外活动和中午时间就不用说了,老师也不能总成天看着。下课了,还可以到外面的树林打。

在周围同学们地影响下,我渐渐对学习也失去了兴趣,整天“泡”在小说里。可是,玩毕竟是玩的人,也有不少学生的学习还是很用功的。令人遗憾的是这样的学生太少了,每班只有三分之一。那新来的江民就属于这一类。他总是那样专心,上课时聚精会神,自习课也一言不发地趴在桌子上做习题。到了课外活动,不少同学像出笼的小鸟,早已玩去了,他还是坐在教室。更让人不解的是,放学后,大家都回家了,他还留在教室里看啊做的。看上去,那份用功劲真让人受不了。

说实话,平时混混,考试时抄抄已不是奇怪的事了,这种现象也不是我们一个班,其他班也是这样,听说其他学校也是这样。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娇生惯养,一点吃不得苦。可是,别人不学我都不奇怪,惟独珊珊例外。在我的印象中,她对自己的要求是那么严,家里也为她的学习提供了极好的条件,她也确实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成绩。我和珊珊同学已经三年了,而且每年都是同桌,我自认为对她还是了解的。可是最近,我发觉她总是神情恍惚,上课也是三心二意,但每次都和江民一样很晚回家。这使我感到非常奇怪。

今天是周末,还没放学,班级已走得空空的了。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珊珊叫住我。

“夏小露,等一等,我有一道题想问一下,问完一起回去吧。”

“问谁?”我明知故问。

她没有理我,拿着书本径自走到江民位子边,我只得重新坐下来,掏出小说看起来。可是,看了一会儿,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被他们奇怪的谈话吸引住了。

开始时,珊珊是问问题,可是,人家已把题目讲完了,珊珊还没话找话说。

“江民,你每天怎么不回去看书呀?”

江民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回答说:

“我家里人口多,在家里不安静。”

珊珊还想问些什么,江民忽然问:

“你还有什么题目要问?”

这显然是在逐客了,珊珊显得有点紧张,说:“没,没有了。”拿着书本知趣地走开了。江民又把头埋进书本。

在回家的路上,我问:

“珊珊,你最近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珊珊显出无可奈何的,低声回答。

“你自己心里想什么,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听了她的话,我有点生气了,连问话也生硬了许多。要在平时,我们用这种口气,肯定又在争论什么问题,珊珊也绝不会放过我,可是今天,她一点反驳我的意思也没有。只是用恳求的眼光看着我,对我说:

“小露,今晚到我家睡,陪陪我,好吗?”

“好吧。”

珊珊家我是经常去的,只是为了学习,她很少邀请什么人到她家去玩。珊珊父母是做生意的,经常不在家。父母为了她的学习,专为她准备了一个小房间。

见我进来,珊珊指指沙发,叫我坐下。

“你叫我来干什么?”我问。

“我想找你谈谈。”

“那就谈吧!”我两手一摊,做了个愿意奉陪的架势。

“小露,你经常看小说,你知道恋爱的人是不是总是苦恼的?”

我吃了一惊,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谈恋爱了?和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概就是那个江民吧?”

“我也不知道,好象是的,我很喜欢他……”

“你疯了!你才多大呀!这样下去,你会后悔的!”

“我现在对学习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办。”“是他追你的?”

在我的想象中,肯定是这样。珊珊人漂亮,学习好,家里的条件又好,那个江民算什么。

“不,不是的,他还不知道呢。”

“他不知道?!”

“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请你晚上陪我到他家去,找他谈谈。”我现在真的认为珊珊头脑有些不正常了。

“不,我不会去的。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前几天,为谈恋爱的事,学校还处分几个呢。”

“我不管这些。”

我知道珊珊一向是任性惯了的,她想干什么谁也阻止不了的。

“小露,你肯不肯陪我?不陪我,我就一个人去。”

“别开玩笑了,深更半夜的,一个女孩子去一个男孩子家是什么意思?好吧,我陪你去。”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不情愿,并且希望江民给她个闭门羹,使她迷途知返。

我跟着珊珊很快就到了江民家。江民的家是刚刚搬来的,大概很多同学并不知道他家,我就不知道,不知珊珊是怎么知道的。

江民家的房子是很陈旧的,当珊珊说这就是她家时,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房子破旧,而且四周也很不整洁,前面堆着草堆,墙边有猪哼叫的声音。走进屋,我更吓了一跳,里面很昏暗,而且凌乱不堪,地面高低不平。东边房间有一盏油灯(这里可能没通电),油灯下坐着的就是江民。在门槛上还有一位年迈的老妈妈,也许年老的缘故,眼睛有点看不清楚,我们进了屋,她也没注意。直到走到东房门口了,她才问:“谁呀?”江民闻声抬起头,一看是我们,连忙站起来让座。

“你们这时候来,有什么事吗?”

我们一时被问得楞了,还是珊珊反应快,说:

“我们来,想问一道题目。”

“坐吧。”江民指指一张靠墙的小木床,上面有一条不新的被。

江民似乎已经注意到我们的一脸的疑惑,解释说:

“我们家是刚搬来的,还没有盖房子,暂时住在这里。”

“你们家就两口人?”我问。

“他的爸爸和两个哥哥都到湖上打鱼了。你们都是小民的同学呀?小民在学校的学习咋样呀?”

“江民在我们班成绩最好!”我说。

“唉,他两个哥哥都不识字,整天在船上打鱼,到现在还没成家。他要是学习好就好了。”

“妈,你去歇歇吧。我们还要学习呢。”

“好,你们学吧。”

老妈妈摸摸索索地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三人。

“你们说有题目问,是什么题目呀?”

我们一时无话可说,最后还是珊珊低头小声说:“我们没有题目,来玩玩的。”

江民一听,显然有些不高兴,不轻不重地说:

“别开玩笑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有时间玩,我可没时间。”

我听他说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江民的话还没说完,珊珊已经冲出屋子,我也跟着跑出来。

“这家伙怎么这样无情?”我边走边发牢骚。

“这也难怪,他家那么困难,怎么能不用功呢?”

珊珊没再说什么。

回到珊珊家,珊珊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我却暗自得意,心想,你现在总该死心了吧!

已经十一点了,我上床看了一会小说就睡了。珊珊呆呆地坐在写字台前,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睡的。

时间过得很快,离升学考试还有不到两个月了,家长和老师因为知道我有些基础,又知道从开学到现在很不用功,便经常督促我。在家庭和学校的双重压力下,我硬着头皮学着。作业像小山一样堆积下来。小说早已无暇顾及了。在父母的强令下,我每天除了上课就得回家闭门学习,我失去了自由,和珊珊在一起玩的时间自然也有限了。

大概还是江民的缘故吧,最近珊珊经常借故生病不来上课。听说有一段时间,江民在教室学习,珊珊仍然默默坐在教室的一个角落。空空的教室只留下他们两人的身影。我还听说珊珊也找过江民,只不过还是碰了钉子。我有时问问她,也只是简单的一句:“我没心思学。”我为珊珊感到悲哀。

教室里那些无聊的学生除了吹牛外,私下里又多了一个话题,就是议论珊珊和江民的事,当然,当着他们的面是不说的。

“珊珊真可惜,本来成绩多好啊!”

“唉,都是江民那小子!”

“跟人家江民有什么关系,我听说是她自己自作多情。”

“这次升学考试,毕业考试都是问题。”

……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正好有一道题不会做,就朝老师办公室走去。还没进办公室,里面也是同样的议论——

“马老师,你们班的贾珊珊怎么啦?”

“唉,这个学生太任性了,我找她也谈过不止一次了,到她家也去过几次,还是不愿来上课。”

“这个学生的成绩一直很好。”

“唉,现在的学生真说不清。”

……

叹息了一会,各人重又把头埋进一堆堆的作业里。我看到马老师还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我没进办公室,转身离开了。

今天晚上,按照父母的规定有该学习了,可我怎么也坐不住。趁父母不在家,我偷偷溜了出来。我要找珊珊他们好好谈谈。

我首先到了江民家。不出我所料,江民正独自一人坐在油灯下用功呢。这次江民妈不在家。

江民见有人进来,从书本上抬起头来——

“夏小露,你这么晚来干什么?不会再是问作业的吧?”

这家伙真够缺德的,不但不给个座,话里还带刺。我也不客气,进屋就朝床上一坐。

“我没有问题问你,就是有也不问你!”

“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问问你和贾珊珊的事。”

“贾珊珊?我和她有什么事?”

“别装蒜了!自从那次我们俩找过你后,她一个人又找过你几次?”

“就来过一次,是请我看电影的。我因为功课紧,没去。”

“江民,你的面子真大呀!你为什么不去?”

“不是我面子大,主要是功课太紧了,另外,我也不想单独和女生看电影。”

“珊珊一直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喜欢我?我有什么好喜欢的?况且,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在初中时就谈恋爱。”

“别假正经了!珊珊有什么不好?”

“夏小露,我不像你们。你们都看到了,我上学并不容易,我更不想在这时候浪费自己的时间。”

“调子真高啊!”

这时的江民比一开始老实多了。听了我的话,似乎在想些什么。

“夏小露,不管你怎么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也想这么做。至于,我的做法伤害了什么人,完全不是我故意的。我知道,家里人和老师对我的希望很大,我不想辜负他们,更不想愧对自己的一生。

“你怎么像从另一世界过来的?你和我们这里的学生真不同。”

我被江民的话感动了,可嘴上还不伏输。过了一会,我又问:

“江民,这些话你对珊珊说过吗?”

“没有。我们很少谈话。我也不知道她心理想些什么。”

“班级上的流言,你也没听到吗?”

“听到了。可是,我们间的关系很正常,我也不怕人家说什么。不错,每次放学后班上只剩我们俩人,可贾珊珊除问我一些题目外,我们并没有谈过什么。只是,贾珊珊问我题目时总是三心而意的。显得很不专心,我也没在意。马老师也问过我这件事,我也说我们关系正常。”

“珊珊病了,我们去看看好吗?顺便解释一下。”

江民没说什么。

“我们走吧,时间不早了。”我说。

我们一起来到珊珊家,见珊珊坐在书桌边看书,像是并没生病。见我们进来,她慌忙站起来,给我们让座,替我们倒茶。

“贾珊珊,真对不起!只怪我平时性子太急,又只顾自己学习,没有向你解释清楚。”做下来以后,江民忙着解释说。

“不,江民,一点也不怪你,都怪我自己。”

“珊珊,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说。

“自从我不想学习后,马老师经常找到我,他也这么说。我现在知道我错了,我想从头开始学。”

“可是,你在家又有什么用呢?”我问。

“我能学好的。现在我的心平静多了。”珊珊说。

“你不能再回学校吗?”江民问。

“不,我不想去。我怕看到同学和老师们的目光。我已和马老师请过假了。”

我们无可奈何。临走时,我答应经常来看她;江民也说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他也尽量帮助解决。

珊珊真的不来上课了,老师和同学们都为她叹息。

在紧张的复习中,学生们又迎来了升学考试。自然,在这中间也有过着逍遥日子的。学是学的,玩是玩的;学的是少的,玩的人是多的。有的在毕业考试以后干脆不来了——他们是不想参加升学考试的,自然也无需参加升学考试的复习了。听说有的已进厂了,在家的也做起了买卖。

我仍然经常去看珊珊,只是对珊珊的做法深深担忧。

担忧归担忧,现实中的事是不会随人们的意愿改变的。中考过后,在焦急地等待中,成绩终于下来了。江民总分近六百分,还是全校第一,珊珊只有四百多分。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切又在情理之中。

成绩出来后,为怕珊珊精神上受不住,马老师叫上我们几个和珊珊处得不错的女生去看看她。本来想叫江民和我们一起去的,江民和他哥哥下湖打鱼了。

见我们去看她,珊珊难过地对马老师说:

“马老师,谢谢您能看我!我太对不起您了!”

说着话,眼泪已夺眶而出了。

“小露,我也对不起你们!在我困难的时候,你们对我那样关心。”

“珊珊,别这么说。”我走到珊珊身边坐下说。

“你考得怎么样?”珊珊问我。

“五百二十一分。”

“我祝贺你!”珊珊拉着我的手说,面色忧郁。

“马老师,我能再补一年吗?”珊珊过一会儿,问。

“你不怕别人笑你?”老师打趣地说。

“我不怕!”

珊珊回答得很坚决,那双好看的眼睛又和往日一样美丽了。

“那,我代表老师和同学们欢迎你!”

珊珊笑了,我们大家也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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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一声叹息点评:

珊珊,一个懵懂的女孩子,差点为一段早恋失去大好的前程,好在她能够迷途知返!其实每个人在青春期都要经历这样一段情感的迷惘的,这属于青春期的正常现象。希望这些孩子能够摆正心态,好好学习!

文章评论共[1]个
方明白-评论

谢谢一声叹息的关注!
是的,这样的事情在学校里还是很多的,迷途知返还好,就怕越陷越深啊!at:2005年11月24日 早上8: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