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侯我家在乡镇,最向往的是能够进城。每次去城里总是我最幸福的时光,进城意味着可以拥有漂亮的衣服、崭新的鞋子,可以无所顾忌地转悠在富丽堂皇的大商店之间,可以肆无忌惮地观看大街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有美味肯得基的陪伴,有新奇游乐场的享受……每次都是恋恋不舍地离开然后又满怀期待地等待下一次的到来。我还可以清晰地感受那时的满心喜悦,那时的欢呼雀跃。
终于有一天,我家搬到了我向往已久的城里,新的环境、新的房子、新的家具……似乎什么都有了。我以为我可以快乐地开始新的生活,以为我可以安静地享受城市的美妙,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错了。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不是你用尽心血去追求一样东西而最终一无所获,而是你用尽心血去追求的至爱珍宝终于得到了,却发现它并不是你想要的。
一道厚厚的防盗门,隔断了所有。我至今只知道我的邻居是一名男性中国公民,只在深夜听过几次他急速旋转钥匙的声音,至于他的相貌、年龄、工作等等状况一概不知,我们也许偶尔匆匆地在过道中擦肩而过,没有问候,没有微笑,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生活在城市,物质的享受是不言而喻的,只是有的时候会觉得寒冷,会特别怀念那段在乡镇的日子。一闭眼,每一位的邻居的音容笑貌宛在面前。一看到我就回往我手里塞糖的邻家阿婆、每次忘带钥匙望门兴叹时总会招呼我去玩的王阿姨、一下雨就会大声吆喝提醒大家收衣的陆大爷……我们几个小孩可以肆无忌惮地游走在各家大院间,夏天的傍晚,大家会聚集到过道中,谈天说地,不时有人招呼着吃水果,现在水果的滋味早已忘却,但是大家脸上洋溢的笑容深深定格在了我的心中。穿梭于城市中,流光溢彩,繁丽无比,只是有时在会敲打键盘的时候对着电脑发呆,开始思考什么时候可以和我的现任邻居打个招呼。
有人说城市是人造品的巨量堆积,是一些钢铁、水泥和塑料的构造。我那么心疼地看着曾经嬉戏的草地被覆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泥,心疼地看着亩亩良田上崛起的厂房里冒着袅袅黑烟。所谓的标准城市生活就是一种昼夜被电灯操纵,季节被空调机控制 ,山水正在进入画框和阳台盆景,人与人之间竖立着堵堵高墙的生活。几千年前,秦始皇用大量财力和血肉修筑了长城,成功地抵制了匈奴的侵犯,几千年后的今天,我们也构筑了一种叫做城市的堡垒,成功地把自己锁在了里面,精心地保护着。越来越多的人加了城市乞讨行业,是有人为逃避劳动不惜践踏自己的自尊,可是也有许多真的无奈,真的需要帮助的人,只是我们的同情心在见惯不怪中日渐消磨,脸上已经涂满了熟视无睹与冷漠;有人落水,竟然会有一大堆人兴致勃勃地在旁观看而没有一个人愿意伸手,于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旁人的叽叽喳喳声中消逝了;一位大妈当街晕倒,没有人驻足,没有人愿意掏出手机哪怕拨几个数字,好几个小时之后才被警察发现,才被送入医院,只是一切已经太迟了。当这些消息见诸与各种媒体时,当每个城市人坐在舒适的沙发上悠哉地阅读时,也许心里有着动容,但是当他们重新站立在大街上,又会是面无表情,又会是匆匆行走。
人性的慈悲就这样在城市的匆匆中一点一点地流离。一个老师对我们说:拥有一种悲悯的情怀是一个人最难能可贵的。可是很早以前的三字经就传唱着 “人之初,性本善”,那么那一个“善”字到底被城市丢弃在了哪里?掠去城市表面的繁芜,揭去城市笼罩的光华,城市又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呢?
从搬到城里的那天起,我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城里人,曾经的小伙伴用无比羡慕的眼神望着我,那时,我就悲哀地发现我们被一样无形的东西狠狠地隔开了,顾城的那首诗如是写着: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我们近在咫尺,但那种虚无缥缈的遥远感,那种无法触碰对方的感觉,清晰地展露着。后来,我很少再回去,因为已经习惯了城市生活,也因为怕疼。我会经常回忆那段远离城市喧嚣的时光,它将是我一生最宝贵的东西,然后努力地在城市中生活,努力地在所依赖的地方寻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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