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失眠了。因了生者在一位亡者灵柩前的一句话。
又是一年的初冬,我记起就快到他的祭日了,那年的冬很冷,比今年的此时要冷得多,我们都穿上最厚的过冬衣服,想再最后陪他一程,送他上路。公墓离市区很远,灵车走得缓慢,送他的车辆队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到了一个路口回头看下一个路口还有车没拐过来。浩荡的送行队伍默默地前行,时间似乎在慢慢地凝固。我知道,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同事和部下不想与他匆匆道别,想与他共走人生这最后一段路。
他是我的领导,有着孩子般天真笑脸,吹一手好萨克斯有一副好嗓子的领导。他的办公室里摆满了各种植物,开花的、不开花的,常绿着他的办公室,常新着他的朋友和下属。每天清晨他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是浇花,第二件事是从箱里取出他的萨克斯用心地擦拭一遍。或许他在一遍遍的擦拭中怀念着他的舞台生涯吧,或许他在一遍遍的擦拭中追忆着青春岁月吧。他未曾想到他的生命会嘎然停止在他的办公室里,嘎然停止在四十五岁的菁茐华年里·····
我毕业分配到这个单位时他就已是分管文艺团体的副局长了,十几年的领导生涯没有改变他的笑容,没有改变他的率直,没有改变他和我们疯玩起来的坦荡。他的办公室永远聚拢着一堆人,永远会有笑声和歌声不断地传出。后来我从同事的口里知道他是上海孤儿,是草原哺育了他。不知在他当年离开大上海时幼小的心灵是否留存了一份繁华,不知在他成长的岁月里是否会有觅寻生身父母的冲动,只知是草原给了他一副宽厚的心胸,给了他一副金色的嗓子。他从艺术学院毕业后就一直活跃在文艺舞台上,为他的第二故乡奉献着他的青春他的热情,他的生命!
初冬,天阴霭着,又要到他的蔡日了,我知道他上大学的女儿一定又会捧着鲜花到他的墓碑前与父亲对话了。女儿的话他在瞑瞑中一定会听得到吧。他女儿一定又会说:“爸爸,我是你在这片土地上唯一的有着血缘的亲人,我会永远带着您最爱的萨克斯,每天擦拭一遍,无论走到天涯海角。
因了这一句话,在他的灵柩前几百人热泪夺眶。因了这一句话,在他祭日就要到来的夜晚我失眠了,在无尽的黑暗中轻抚女儿柔嫩的小脸:女儿,你也是妈妈在这片土地上唯一的有血缘的亲人啊。是妈妈给了你生命,是你给了妈妈擎起生命的力量啊,女儿!
初冬的夜里,因了一句话失眠,因了一句话把思绪拉扯得很远很远,逝者如斯,天堂里传来阵阵缥渺的萨克斯声,我知道那是逝者对生者的祈愿和祝福,是心灵在浮躁中奏响的最华美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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