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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海——给朋友的信9追日

发表于-2005年11月22日 上午10:38评论-0条

欣明:大海有着穷无尽的宝藏,高崎和集美之间的这个小小海湾,不仅风景秀丽,同样以它的富有,世世代代养育着这里的百姓。

老一辈子的人说起过去大海的富有,个个都停留在对往日的向往,脸上的表情有着无穷的遐想,将个听者也骟起情来,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早点在这儿出生。当然老一辈说起过去,无非是当初下海时的盛况:随便到海滩上走走,便可硕果累累,根据自己所需而满载而归。比如下海耙虾,没有巴掌长的一律不要,冬天到海滩上拾墨鱼,小于斤把的在海滩上比比皆是,无人问津。集美铁路工区的老巡道员也说起往日的奇景,刚修好高集海堤时,大海的鱼儿不知这一地理变化,以为这儿还像过去一样畅通无阻,仍似鸟儿一样在大海中自由飞翔,于是大鱼撞昏,小点的鱼儿却钻进了石缝里出不来,退潮后便便宜了路过的巡道员。于是便有了这些巡道员对往日的美好回忆。

我们到高崎时,这里的海资源不再丰富,许多资源甚至枯竭,昔日老一辈子所描绘的繁荣情景,成了过去的童话。但尽管如此,大海对我们来说,仍然是神奇的、富有的。对于经历过大跃进后,长达三年的饥饿的我们,看到大海中有那么多的小螃蟹,小海螺,汛期来时铺天盖地的小海猪(小刺参),和海蛰,甚至连草也能吃,觉得生活在这里简直就是人间的天堂,能吃的东西太多了,太幸福了。

为自己没有机会早到这里而懊悔。我曾经问过这里的人,并流露出对这里的无比羡慕,问他们在三年饥荒中有没有饿过肚子?可不知为什么,生活在这里的人同样说他们也很饿,我不知他们为什么饿,面对丰富的大海,到处都是食物,怎么也会饿呢?也许他们的饿,比起别处的饿根本不值的一提。起码他们决没有吃过龙眼籽做的黄澄澄的糕!龙眼籽怎么可食呢?,可是饥饿的我们,却尝试过用它做成糕来填肚子。我那时上幼儿园,每到十点钟就肚子就痛起来,那么小就胃痛,饿的!三年自然灾害让我从小就落下了胃病。他们的饿是指粮食不够吃,或缺乏油水。但他们的地理位置使他们好过我们千百倍。

大海在我们眼中是那么地丰富,到处是可食的美味。海中有一种植物,紫颜色,喜欢长在流着水的小沟的石头上,粗细如同粉丝,当地人将它叫做“海米粉”,这确实名符其实。“海米粉”煮后味道同真正的米粉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它的颜色经煮后变成了黄绿色。在海边的日子,我们下海时,碰见它,就将它摘回来。

可这东西不能多吃,据当地人说,吃多了会导致头晕,不但人是如此,这近海有种当地人称之为“白我”的大家伙,(其实是江猪一类的动物,也喜欢吃这东西,同样有过头脑发晕的记录)。说起这“白我”还挺有意思,在冬季涨潮时,经常可在海堤定箱港附近的水深处看见它。只见它不停地翻腾,似乎在翻跟斗,激起的浪花拍击水面挺响,远远的都听得见。没有看见有人去捉它,谁也不去触这个霉头,因为它有一身的蛮劲,弄不好网破船翻,村上围网时,最怕碰到这不速之客,若不幸碰上了,一天的围网就白辛苦了,且网也得补上几天才行。

虽然经常看见这“白我”,因为离得远,从没有见到过它的嘴脸。只见露在水面上的背鳍的它在水中尽情地戏耍。在集美,曾听说过当地人曾在退潮后,捕获一头因过多食用“海米粉”发了晕而滞留在海滩上的“白我”。不知这“海米粉”有何毒性,能毒倒这么一只大家伙。可能我们吃的量不算大,或者我们经过三年饥荒吃过太多的毒东西,反而使我们这些低贱的生命经得起摔打,有很强的抗毒能力,总之从没有过一丝的头昏,所以我们都非常喜欢这食品。

除了‘海米粉’还有‘海面线’。“海面线”不像“海米粉”是海中的植物,而是小海猪(小海猪即小刺参)下的蛋。一到海猪来临的汛期,只见海滩深处,有淤泥的滩涂上,铺天盖地栖息着成群的小海猪。这些晶莹剔透的小精灵,有拳头般大小,长像似生长在阴暗潮湿处的“鼻涕虫”,习性也像这“鼻涕虫”,缓缓文雅地在滩涂上爬行,将身子拉成长长的一条,不同之处是:它们的身上长着刺。

你不要以为它的刺会刺伤你的手,它们身上的刺同整个身子一样,都是非常地柔软,这刺尖与身体的颜色不同,金黄色,起一个装饰作用;另外它们的背上开着口,听说它有一个奇妙地作用,就是遇到强敌时,立刻从这背上将它的五脏六腑挤出,以牺牲身体内脏,换得从容逃生。这种本能是动物的无赖,显得很是悲壮!你看动物也怕死啊,为了逃生,居然以牺牲内脏为代价,难道它们不痛吗?

汛期到来只见小海猪三五成群,就着海中的小草或小枝条紧紧地抱成团,这时的背上开口处都连着一条长丝,丝的另一端系在小枝杆上,原来小海猪在下蛋啦。这丝有细粉丝般的粗细、透明,仔细观看,可见丝里有许多小圆点,这小小的圆点,每一个就是一枚蛋。且丝有五颜六色,最多的是黄色,但不是纯黄。几天功夫在几只小海猪的共同努力下,这些蛋成了团,像福建粮店里卖的细面线,因为形似,所以小海猪的蛋被当地称为“海面线”。

由于小海猪的到来,使得人们也纷纷出动,去拾取它们的蛋,人们从小草上、小枝条上摘取“海米粉”。小海猪失去了它们的蛋只得另找小枝条去从新“生产”了。这“海面线”营养价值大约很高,可以卖高价,日本人好像对此情有独钟。引得当地生产队在岸边圈起许多深塘来养殖。

但海猪并不是随时都在产蛋哦!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养在自家的地里,到时不用到处去等汛期,寻找小海猪的栖息处,收集“海米粉”了。另外这海猪,很有点灵性,你欺负它,抢走它的“米粉”它可以容忍,甚至捉走它,它也认了,但你可不要欺它太甚!若你捉了它,当场开膛剖肚,将它的内脏到处乱丢,它闻到同伴的血腥味道后可不干!潮水一来走得无踪无影,如同商量了一般。所以当地老百姓看到你捉海猪,总要告诫你的有关注意事项,以免惊了它们,让它们跑了。但仍有不管不顾的,只图一时方便者,屡屡干这一锤子买卖。

别看你捉了一大担海猪,挑回来拔去内脏,只见这小东西化为一汪鼻涕。敢情这小东西,前世有着太多的痛苦,眼泪还没流完,这辈子变为小海猪。整个身子包着流不尽的泪水和鼻涕!拿去洗,是永远也洗不净!等这“鼻涕”流得差不多了,只见它缩小了很多很多,都快没了。下到锅里开水一烫,嚯!这下子可好,原先捉时,比拳头还大的它,现在变黑黑的一小粒,只有指头大小。这时它的肉不再柔软,而是坚韧的很,也比较难嚼得动,如同牛皮筋。尽管如此,人们还是要吃它,大概是别有风味。最初一大担的它们成了一小碗,这就是有人为了吃它们的肉,而不惜干这蠢事的原因。

拾取这“海面线”其实很残忍,这是大规模灭绝小海猪。我也加入了这一来灭绝行为,现在回想觉的惭愧。因为在我们那个年代,没人提出环保问题,以至我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从没有过反思,认为大自然无穷无尽,应有尽有,只要勤劳付出,尽管索取。如今才知道为害性,人类这样地行径,这样伤害生物,杀鸡取卵,是另人可耻的,是要遭大自然报复的!

其实这“海面线”说它价格高,有点冤枉,那时每市斤是80多元人民币,在那时好像卖出了天价,可要知道,这一市斤是指的晒干后的情况。这“海面线”晒干后变得很轻,要很多很多的新鲜“海面线”才能晒一斤。也许那来这儿产蛋的小海猪产出所有“海面线”才能晒个斤把。这样一看,这“海面线”并不贵。晒干后的“海面线”很不好闻,其味如同穿了十天半月不洗的尼龙袜子气味,实在不敢恭维。但吃时往水中一泡,又恢复原状,没了难闻的气味了。我听说如今那儿很多人养殖小海猪,这条消息让我由衷地欣慰,这倒是一个很好地致富项目,即致富,又不破坏大海的生灵,早该如此了。

欣明,海里还有“海米”、“海荔枝”呢!“海米”、“海荔枝”其实并不能吃,“海米”长在深水处的石块上,厚厚的一层,如同蒸熟了的,晶莹剔透的糯米饭。在它的上面往往趴着许多个大的海螺,我曾在靠近海堤“定箱港”处的深水区处,在一大块长满海米的石头上,一次收获了二十几枚大海螺,那日的收获是满满的一大筐子,这是住在本地的老百姓也没有的荣幸,因为守卫“定箱港”的驻军不让别人靠近,我们与驻军关系很好,故享有这一特权。

“海荔枝”却是一种很好的肥料。福建的农田很少,粮食一直缺乏,要靠兄弟省支援。而福建勤劳的农民,对耕地伺弄得十分精细。那儿天气炎热,作物生长快,想必耗肥量大,当地的肥料不够,所以每年都有邻近地区来高崎采集“海荔枝”作肥料。附近小丁岛的农民,每年冬天都来。

那正是冬闲时节,那年头人们为了糊口,做事都讲拼命,特别是铁姑娘队的事迹出现,使人们真以为自身是铁打的一般,将个骨肉之躯当做钢筋铁骨,违反自然规律。尽管福建气温比较高,但隆冬时节照样打霜结冰,人们照样冻得直打哆嗦。可是来这儿采“海荔枝”的人们,个个战天斗地、斗志昂扬,全然不惧寒冷,投身于冰冷的海水之中,从齐腰身干起,干到大海退潮,再干到大海又开始涨潮,反正得将船舱装满,这期间姑娘们身上来了例假也没有特殊的享受,照样得下海,照样得泡在水里。

如今,我经常想念她们,当年的铁姑娘们,身体是否健康?她们中的一位,曾同我们认了干姊妹,我的影集中仍保持着当年的合影,不知年过五旬的干姐姐现况如何?我想时代的进步,福建沿海地区都非常富裕,如今她们的日子一定过得非常好。我到过一些地方,最远去过东北,现在回想起来,福建的女人是天底下最能吃苦耐劳女人!在高崎,从火车站到通往船运码头的路上,妇女们照样抄起千斤重的运煤板车飞梭而下,脚尖一点,车子后倾,重心向后,飞出八、九米远,直至今天她们的英姿仍印在我的脑海之中。

欣明:大海中的青苔也能吃呢!“虎缇”是海中的藻类,最初长得像岸上臭水沟里长的那种滑溜溜的青苔,生长很迅速。原先那绿油油的长丝几天功夫就长成扁扁的面条,并逐渐变白、变脆,这时“虎缇”就失去了它的价值。

在南安时,我们就时常吃,特别是“端五节”到来时,家家户户买来“虎缇”,将它放在太阳下暴晒后揉成为粉齑,然后放在锅子里炒熟,拌上油炸过的花生米和粉丝,再掺上白糖放在事先做好的一张大而薄的面饼中,将面饼卷起,做成滚筒状,成了“端五节”的美味食品。如今在内地湖南,我居然又吃到这“虎缇”的味道。不过这是在吃“旺旺”系列食品而尝出来的,人们只知道“旺旺”食品有味道独特,而不知其配方,说白了很简单,就是这“虎缇”在起作用,精明的台湾人用它掺在食物中,做成了内地人没有吃过的美味,于是这独特味道的“旺旺”给投资者带来丰厚的利润。

“虎缇”在南安时常吃它,到了厦门反倒不见有卖了,这东西是大海中的草,太贱!住在海边的人能吃的东西太多,反倒不希罕了。厦门人不吃,我们可是喜欢得紧,不过这草长在海滩远离岸边的淤泥处,海中的淤泥有的很深,陷入大腿的根部,使人在采摘时有要没入淤泥的感觉。我曾坐上小丁岛来这儿采海荔枝的船到那海滩深处去捡“花螺”,就顺便采过“虎缇”回来,当时也许满海滩全是,我于是变得异常挑剔,非得刚长出来,那种绿油油的上品才要。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只要是“虎缇”,其香味就是一样的,为当初的吹毛求疵感到不可饶恕,可是时机不在,空留余恨而己。“旺旺”食品所参“虎缇”的原料断没有太多的讲究,否则上品“虎缇”绝对难以采摘。由此我又想,如果在海滩上大量种植这玩意,大概会有很好的经济效益。不知这个到处讲究经济效益的年代,大陆上是否有人做这方面的有心人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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