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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院西院(二)莫尘尘

发表于-2005年11月21日 中午2:56评论-0条

十、那可是越闹越大了。

坤叔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坤婶找房产证,指的是前些年洪鼻子活着的时候发放的红本证书。

这证书自从坤叔拿回来扔到柜子里开始,就一直没有用过,也就不知道它跑到哪一处旮旯里。现在因为界墙争议,坤叔才猛然想到它,觉得只要手持政府颁发的证件,比自己手持铁锹更能显得理直气壮。

柜子里东西很多,很杂乱,坤婶翻腾了半天,找出各种各样的一堆证件,多是红颜色的封面,有义务工建勤工证,农业牧业税证,责任田承包证等等,甚至还有赵宇的高中毕业证,当然其中还有那本原来毫无利用价值、现在却是至若宝贝的“房产证”。

坤叔捧在手里仔细端详,“中华人民共和国集体土地使用权证,”这几个大字还是认得的,国徽也是很熟悉的,翻开证书,“文丰县九李乡人民政府,”圆圆的印章上的红字,转圈看也是认得的。接着翻,就有赵子坤的大名,有关房屋及院落内容的文字说明,可惜洪鼻子写的是连笔字,辩认了半天,也分不出到底写的是什么,真是看你读你想你千遍万遍也不懂,坤叔只得放弃研究。再翻,有一张附着粘贴的纸,上画直直的方线框,里面还有一个小方框,四处点缀着数字和符号。坤叔明白这是自家宅基地地图。方框四边中的两个边写着道路,树的字样,与自家南面有过道、西面长树林的实际情况吻合,但另两个边没有字标明,没有李大力的字样。坤叔有些不理解,但很快就想通了:自己领取证书时,二力还没结婚成家,东院还是一片空地呢。

这可是自己作为这块地方主人的权利凭证啊。别看平时深藏不露,悄悄地隐匿在柜底,可是它要横空出世,就是自己行得正、走得端、说得对、办得好的武功秘芨,其锋芒所向,对阵者自当无不望风披靡。

坤叔很得意,也觉得庆幸:这么多年来,尽管没把它当作正经东西放着,但是却没有丢失——这洪鼻子,别看他整天醉醺醺地东家进西家出的,连死都是趴在酒瓶子旁,可生前也为咱办了一件好事啊。

所以,当坤叔看见二力忙忙地回家又忙忙的离家时,知道二力是在做状告自己的准备,但他并不太放在心上:脸上破了那么一点点皮,流了那么一点点血,能花几块钱医药费?再者也不是我给你打的,是你自己倒霉摔的,能靠上我啥边儿?我还给你预备了官司呢!既然你想打,那就来吧,看最后谁能打得过谁。你那么招招摇摇的,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你要告我赵子坤,而我赵子坤就偏偏与你相反,我是任凭身边风浪起,依旧稳坐三尺钓鱼台。

后来坤叔见二力回来后不再离家了,并且还有着坦然自若的样子,看来二力大约办妥了告状的事情。再后来的的几天里,当村里人看见坤叔时,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愤愤不平,有的迷惑不解,坤叔对此仍旧是我行我素、不以为然、旁若无人的神态,心想,好戏才刚刚开演,谁能知道我是好人他是好人?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精彩的故事还在后头呢。

该轮到法庭来找咱了。坤叔又想,早晚得有这码子事。早也罢,晚也罢,早晚都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因此,当王庭长有一天来找坤叔送达起诉状时,坤叔不急也不恼,待听完王庭长一些法律事项交代后,不慌不忙地说:“我没打李大力,他的伤是自己跳墙摔倒在自家铁锹上造成的,所以我不能掏一分钱。他强行占我墙盖房子,现在还占着呢,我也要起诉告他,你们法庭管吗?”

“只要老百姓想要伸冤告状,我们能管的都管,不过我们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管,这就叫该我管我就管,不该我管我不能管。你告李大力的事啊,我还真能管。不过你有房产证、土地证吗?”

“有的,没有证谁还告个什么状啊。”坤叔递上自己的“尚方宝剑”:

“我垒的墙,多少年前就由政府发证了。”

王庭长接过土地证看了半天,怀疑地反问:

“这真是你的土地证?”

“那还能有假的?”

“这样吧,你先接下李大力诉你的人身损害赔偿案,写一个答辩状交给我,我给你们定个开庭时间,再过十五天怎么样?谁有理谁没理的,都到法庭上去说。”

“占我墙的事呢?”

“至于你要状告李大力的侵权纠纷嘛,我劝你先不要起诉了,免得花了钱输了官司,一枪俩眼儿。你还是慎重考虑考虑再说吧。”

“你王庭长能管李大力告我的官司,凭啥我告他的官司不愿意管?”

坤叔心想,你王庭长这些天准是吃喝人家了,就故意找理由哄我,表面上好像向着我,替我着想,背地里却是偏着他们。这点小伎俩谁看不出来?

“不是我不愿意管,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也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你仔细看过土地证啦?你明白你的土地证表示的是什么意思吗?”

“我看过多少遍了。”

“你没找别人帮你好好看看?”

“再怎么看也是我的证,总不能是别人的吧?”

王庭长笑了:

“我不是阻拦你打官司告状,我是提醒你要告就告打赢的官司,不要告不一定打赢的官司。赵宇前几天找我说过你的事情,我还能故意压制你?不过你的官司有些蹊跷,凭着你的土地证,要想打界墙官司,恐怕有很大危险,所以我才建议你要慎重考虑。”

“我确实想好了,就告能打赢的官司,我告他占我界墙总占理吧?”

“那也不一定。”

“因为啥?”

“索性看在赵宇面子上,我就告诉你吧。这是九李乡政府发给你的土地证没错吧?看看这页,别的内容先不要管,单就你和李大力的界墙看,这里明明写着你的东至线是:自——共——墙——中——心——线——向——里——归——己。这就是说从土地证上看,界墙就是伙墙,界墙就是你们两家都可以使用的墙。”

坤叔急了,一把扯过土地证,睁大眼睛,认真去看,然而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王庭长指着洪鼻子手写的文字说明第二行字,又告诉坤叔:

“自共墙中心线向里归己,这是记载在你的土地证上的内容,记载在乡政府土地档案里的内容肯定也是这样的,记载在李大力土地证上的内容估计也是这样的。几方面的证据相互衔接,相互印证,那么李大力所占的只是你们两家的伙墙。你说他占你墙,这证据的证明却与你认为的正好相反,打官司也就没把握了,所以我才劝你先不要起诉了。”

“可这墙自打建起来就是我的呀,要不你上村里打听打听去,为我垒墙的人还活着呢。”

“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可是你的土地证却证明墙不单纯是你的,还有对方的一半呢。我们法庭审案子,遇上你这类情况,一般只能依据土地证作出判决,而不会依照你找的证人说法作出判决,而且这样判决一般不会出什么毛病。”

“你咋就不能依据千真万确的事实判呢?”

“因为土地证是乡政府发放的,我们无权直接判决你说的话是对的而乡政府发的证是错的,这与有关法律规定不符。”

“这明知乡政府把证发错了,法律也不敢纠正?我说的明明是真的,法律也不相信啦?说来说去,到了关键时候,这不还是权大于法!”

说着,坤叔情绪激动,失控地在炕沿上用力拍了一下,似乎是针对王庭长个人进行谴责。

“我给你说,我干了半辈子法官啦,我还真不怕乡政府,可是我得依法办案呀。我给你说再多你也不相信,咱们这样吧,你要立案也可以,我先管着,也通知对方说你告他了,这样是法大于权了吧?可是你老爷子千万别忘记一条,就是要多找明白人咨询咨询,听听我刚才说的是不是符合法律规定。”

王庭长对坤叔的表现并不在意,反而服从坤叔的要求,计算一下诉讼费和费用三百八十元,收取、开单据,并继续说:

“我看起诉状也先不要写了,就算你口头起诉吧。要我分析你的案子,除非你认输了,否则的话,十有八九是在我这里中止,你得去找乡政府解决发证问题,解决不了你还得状告乡政府,按照程序走下来,你们两家的官司呀,那可是越闹越大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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