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咫尺孤坟,无处话凄凉……
飘离去的那年夏天,刚满十八岁。
那时飘正恋着我们年轻的语文老师兼邻班的班主任昊。关于昊,一直有着落英一般缤纷的传闻。有人说他结婚一年就匆匆撤出围城,并且带个孩子叫小冬,而他本人则声称要为自由而坚守独身主义;有人说他严重的玩世不恭、愤世嫉俗,每个人都不会忘记他的第一节课,没有教案、没有课本,只是一个人、一支烟,就那么往讲台上一站,开始背诵整册书的课文题目,讲课之余还喜欢说说对学校领导阶层黑幕的不满;有人说他十分好色,而被称为“天秤座美男”的他呢,从不掩饰对个别女生的偏爱,元旦联欢时与全班女生同饮同醉扎进雪堆也是不争的事实;有人说他和男生都像铁哥们儿,可是有一次我们的的确确看见昊班里那个可怜而幸运的男孩,被昊逼到了走廊一角,看样子正要大动干戈,恰是由于我和飘的出现,昊竟一时改了主意,只是异常温柔地摘下男孩的深度近视镜,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蛋,以此代替那必将又响又脆的耳光……那次我们相视而笑,我洞穿了飘红红脸颊上不经意流出的秘密,但是飘并不了解,我其实也是无力坦然面对昊的,只不过对我来说,更有分量的是与飘的情谊。
记忆中有个黄昏,我和飘是全班最后离开学校的。那天是她的生日,她不要我的任何礼物,只让我陪她去找昊谈谈心。“谈心”,她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呢?他们两人隔着昊的办公桌侃得昏天黑地,几乎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那一刻我难过极了。也就是在那天,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地拍打满地浮尘,我决定埋葬心事,全身心投入到学习当中。多愁善感的飘却做不到。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成绩每况愈下,偶尔也陪她找昊写个留言、要张照片什么的,日子便在淡然中疾驰而过。
六月,我们结束了中考的折磨。菊花初绽的季节,我顺利考上了一所重点高中,飘则如我所料落了榜。为了散心,她想到了划船,求我帮她约昊同往。不知为何昊只是摇头,我费尽了口舌,还是败下阵来。“昊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我?我总感觉他喜欢的是你,你学习那么好……”“别瞎说!对他来说,我们都只是过客。”握住飘冰凉的手,我只说了这一句,试图以此来止住她的嚎啕。我不会安慰人,从来都不会,为此我追悔了八年,恨自己留不住飘如花的生命。
听说飘从五楼阳台上跳下去的时候,金黄的丝裙盛开如菊。目送她化为青烟飘走,我找到了昊。昊此时已得知飘的死讯,他掐灭了烟,靠窗而立,看着我一言不发,眼睛里说不清是悲哀还是茫然。我盯住他质问道:“你知不知道飘是为谁而死?”“我不知道,我不该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昊,这个依然令我深深欣赏的男子,竟然在我的逼视下仓皇逃窜。半晌,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不,你知道,你一定知道!”昊没有回头,我猜想他是不敢。呆望中,我已是泪满双颊。
那之后不久,昊辞职下了海。他发誓将永远留在那个遥远的南方城市,远离给他挫败感的教育界,然而除了我,不会有人明白是何缘故。
很多个夜,飘的黄丝裙常常点缀着我苍凉的梦境,梦里花开醒却无;天各一方的昊啊,在我的天边你的眼前,可有那丛丛的秋菊,莹莹滴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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