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

1

沈丽达越来越感到，嫁给有钱人的日子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滋润。最简单的例子，几万多块钱的沉香木大床是睡在身下了，却连个囫囵觉都捞不着。大白天的，她就常常被梦中的情景惊醒，一身冷汗，半天不敢再合上眼。

是你太多心了。白兰总是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没有更多的劝慰。

也许是吧。沈丽达怏怏地想。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没有的时候拼命想抓到手，现在到手了，又怕有朝一日被打回原形，才这么成天的提心吊胆，患得患失。

沈丽达当初的最大愿望就是嫁个有钱人。我要嫁个有钱人。我要喝58块钱一碗的豆腐脑，到菜市场买几根葱都开着奔驰600去。说这话时，她的大眼睛就不再水汪汪了，而是火辣辣热切地燃烧着，仿佛能冒出一股青烟来。

白兰撇着嘴笑。白兰说丽达你别做白日梦了，奔驰600级的男人基本上都能做你爹，孩子差不多跟你一般大，就算有那么几个因为某种原因“至今未灰”，却哪有没情妇的，“编外的”站成队怕不从范家屯儿排到宋家洼子。

沈丽达的美梦成真了，跟着噩梦也来了。这段时间，她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一个或三五个或者一大群女人远远地轻轻一招手，她老公德明就乖乖地跟着人家走了，留下她自己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孤零零的像片飘零的落叶，无家可归。

2

“德明真的有情妇。”一天，沈丽达皱着眉毛嘟着嘴巴苦着脸对白兰说。

“是吗。”

“你一点儿都不惊讶？”沈丽达挑高声音。

“什么值得惊讶，啊？”白兰淡淡地问。

“可这次是真的，真的！”沈丽达被女友漠不关心的态度激怒了，大声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算哪门子的朋友。

“真的？有什么证据？”白兰认真地看着沈丽达。

“昨天半夜我偷查了他的手机。有这样一条短信：想死你了，老地方见。花。这分明是个叫花儿的女人发来的，只不知道是朵什么花儿？”

“是朵带着一大群孩子的狗尾巴花。”白兰笑着说。

“狗尾巴花能有什么吸引力，一定是朵明艳照人的牡丹花。”沈丽达笃定地说。

“丽达，你别这样神经兮兮的好不好，小心得病。”

“你应该帮我去捉奸，而不是尽在这儿说些风凉话。”沈丽达在心里嘟囔。

3

沈丽达把她知道的名字中带花的女人列了一张表，仔细地研究谁是那朵“情花”。思量来掂量去，觉着哪个都像，又哪个都不像。她想瞎抓逛没有用，得来点儿实际的。她买了几样道具——一条紫色的孕妇裤，一个棕色的假发罩，一个宽边的老式墨镜，把自己武装起来。

“丽达，你干嘛？”看着眼前的这个突然身怀六甲的女人，白兰惊愕得合不拢嘴。

“盯梢。”

“你疯了？至于这样吗？”

“我就怕这样仍捉不住那个贱货。”沈丽达看了看自己臃肿的身材，咬牙切齿地说。

“如果德明知道了——”

“他忙的脚踢后脑勺儿，才不会关心我什么样子。”沈丽达垂下眼睑，声音里隐约着一汪醋意。

“万一呢？万一被他发现了，你还想过开着奔驰600去买葱的日子啊。”

沈丽达不自觉地一哆嗦。放不下的就是这些，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一番折腾了。

“要不你按兵不动，我替你盯得紧点儿？”白兰试探着问。

沈丽达鸡啄米似地点头。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原来真有这样的友谊，她为此而感激涕零。

4

沈丽达又在半夜偷查了几次老公的手机，没再发现什么敌情。白兰每天都向她汇报侦察结果：我帮你盯着呢，没什么特殊情况。加上那些不知名的冲她们家德明招手的女人也没再在梦中出现，她便睡得安稳了。

沙尘暴的天气叫人在哪儿呆着都不受用。沈丽达从楼上走到楼下，从卧室走到客厅再走到书房，心烦意乱，焦躁不安。她给白兰拨电话，里面的回答是不在服务区内。她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出门了。

沈丽达的驾座并不是奔驰600，而是一辆银色的奥迪a4。奔驰太张扬，不适合女人开。德明当初送车给沈丽达时这样说。沈丽达只是笑。她心里话儿我家八辈儿贫农，能有辆奥迪a4已经说不上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了。

沈丽达直奔婚前德明经常带她去的那家茶楼，她想重温一下那段美好的时光。茶楼里边的小包房是按松、竹、梅、兰、菊、荷等花木的名字命名的。她径直向老地方——“兰”室走来。可是，她刚挑起绣着兰花的门帘，便被施了定身法般，呆住了。

沈丽达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像一只猫。当她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看清了“兰”室里坐着的两个人，那两个人手叠手地放在桌面上时，她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猫，张牙舞爪地直奔女人而去，又叫又挠又抓……

当她又站在沙尘暴里时，有些茫然。我是怎么下来的，被眼前的男人拎下来的？拖下来的？她不记得。她只记得一路上自己都在重复着嘶喊那一句话：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两只手叠放在一起的人是德明和白兰。

5

沈丽达想如果“兰”室里的女人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只要不叫白兰，她就不会如此痛苦。从白兰的态度——前面的冷漠到后来的热衷，分明是怕被拆穿真相，从短信的属名——白兰不就是花儿？聪明人早就能猜出神秘情敌是谁，只怨自己太笨，到现在才揪住这条狐狸的尾巴。一直被白兰玩弄，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她恨自己没长双火眼金睛，早日识破对手的真面目。

白兰打过电话，沈丽达没接。这不是误会，她不想听谁的解释。

半个月后，沈丽达仍然猫在家里舔噬伤口时，收到白兰发过来的一条短信：无论如何，请来未名酒吧。沈丽达想了想，决定去那个地方。她想来个彻底了结。

6

如果没有白兰在电话里的指引，沈丽达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间叫做未名的酒吧。就算再“酒香不怕巷子深”呗，也没见谁把娱乐场所开在耗子洞似的胡同里。

白兰站在两扇破旧的木头门前，被落日的余辉辉映出一股——妖气。

“如果我说德明感激我听他说出心里话，才把手放在我的手上，你信不信？”白兰急促地说。

沈丽达带搭不理，仿佛耳边是苍蝇在嗡嗡叫。

“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白兰叮嘱了一句，率先走进身后的木头门。

沈丽达紧跟着进去。

门内空气浑浊，一股子烟味和霉味，呛得人嗓子眼发痒，只想咳嗽。沈丽达急忙用手死死地捂住嘴巴才没发出声响。光线昏暗，看上去人影绰绰如鬼魅，细一看，又是清一色的“男鬼”，她不由打了个冷战，抖落掉一地的鸡皮疙瘩。

白兰拽起沈丽达的手，沈丽达没有拒绝，反而紧紧的扣上去。她俩小心翼翼地一起来到最里边的角落。坐下后，沈丽达头都不敢抬了。她在心里已经猜出八九不离十了，只是不敢确定。不知过了多久，凌兰轻轻地捅她，她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正如她的想象——德明亲昵地搂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走进来。

“他叫花明日……”

沈丽达只看见白兰的嘴唇不停地动，却什么也听不清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