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小米
我叫小米,宋小米。某大学国际政治系毕业。毕业后一年半时间我呆在了北京,1999年4月下旬,清秋说她在南方,我便借着老爸那些沾亲带故的绵簿的裙带关系空降到南方,顺利进入一机关局干活。好在我还算聪明伶俐,政治理论水平过关、思想工作作风优良以及一些看不见的微妙的特殊关系,我也糊里糊涂地混了个办公室副主任的活儿。不过,这是2002年9月的事了。在一些不是重要的机关部门里做事,是一个清闲的差活,每天准时上下班,翻翻报纸、开开会、写写报告、讨论讨论形势和发展、交流交流政治思想、学习学习中央文件或会议精神,一个月下来加上什么补助津贴之类的东西有三、四千块钱,整一个小白领,日子过得优哉悠哉的,走在路上还可以咋呼咋呼地特牛。但是,我渐渐地越来越厌倦这种生活。我不想继续把青春浪费在翻阅报纸的时间里,我更不想自己的生命之舟搁浅在这个没有风浪的港湾里。父亲一直教导我说:祖国,唯有投身于为祖国奉献,人生才会有意义。可是,怎么样才是“投身于为祖国奉献”呢?父亲没有告诉我,而书上也是千编一律的约定成俗的答案。
我并没有告诉父亲我的工作无聊之极,大半时间是在翻阅报纸和开会中度过的。如若父亲知道了,他不是让我把工作辞了就是会给我上一堂思想政治课,说些什么要有崇高理想,不能拘泥于琐屑,共[chan*]党员要保持先进性,不能只呆在屋里瞎掰…。对了,我忘了说我父亲是一名军官,母亲也是一名军官,我还有一个哥哥,正在读研究生,今年7月毕业也铁定是一名军官。所以,一直来我受到的教育和培训绝对是正统的,爱国、为人民服务、忠于党等等,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落下了根发了芽,也茁壮成长了。如果不是遇上了文子卿卿和清秋,我必定秉持军人家庭的爱国爱军精神涌跃参军,就好像哥哥一样,大学一毕业就到边疆去戍守,到2000年时才回到北京继续学习。所以,我修读国际政治学很大程度是父亲的选择。当然,我也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妥。爱有许多不同的表达方式。在这么一个家庭,父亲用他认为是对的方式表达他对女儿的爱并相信女儿是有能力做到的,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认识文子卿是一件很必然的事,似乎上天也是这么安排的。
1993年6月8日下午,我很清楚地记得,刚从图书馆里骑着自行车出来,脑里还想着老马(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论,搞了好半天,弄出来的还是初中政治课本上总结的那几句话儿,什么量变到质变、否定之否定,还有什么的,总之就是那一套糊弄人脑筋转弯圈儿的东西。可是突然地在左边小路上冒出个大冒失鬼,我已来不及刹车了,啪的一声,那冒失鬼手中捧着摊开的文件夹落地,厚厚一沓印满字的稿纸像被解锢的灵魂,随风起舞。那个冒失鬼跌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那黑色四方形边框的眼镜滑稽地吊在他的左耳边上,摇摇欲坠的。我一边念念有词说对不起,一边急急地捡拾零落的稿纸。我留意了一下,那些东西应该是稿件,因为有些纸张的左上角有红色笔批过的‘阅’字和一些修改的地方。这家伙肯定是文学社里的,因为文学社专门收留一些神经质的冒失鬼。还好,看得出他是个善良的人,就懒得跟他计较了——注意,可不是我撞倒他,是他一边看稿不看路造成的,追究起来应该是他的不对,对么?可是他怎么还懒在那儿呢?难道地上就这么好坐不成?再不捡快些,那稿纸可就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了。“嘿,发什么愣了呗?还要不要你的破东西?”我喊向他。哎,他还真听话,一骨碌跃起来,伸手就抓向那几张正要起飞的稿纸。捡完了,我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古脑儿塞给他,并好心提醒这个可怜的神经质的家伙说“同学,这里是道路而不是书路,下次小心些”。然后推车而去。那知走了两步,却听见他嘀咕“恶人先告状”。我心里也不服气,掉转回头,我说“同学,你一边走路一边看书的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还有批评人的时候要对事而不是对人”。这时,他一直低垂的头昂了起来,象是对着上帝发誓似的说“遇上你才是件错误的事”。“哎,同学,你怎能这样子说话?是你自己的不当行为而引起的,怎么能怪在别人身上呢?”我反问他。“不当行为?同学,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把我撞倒也算了,捡回东西也算了,但你却使我忘了看到哪里,怎么办?还有乱七八糟地一大堆,我还得花很长时间才能重新排序,你知不知这要很长的时间?而这很长的时间里我原是可以做许多其他的事情的,现在都给你泡汤了,同学。”晕死,他忘记了看到哪里跟我有什么直接关系?可他一脸卫道者的神情,很让我怀疑这太过于郑重其事了。但想来争吵是一件很不光荣的事,犯不着为一些小事而自毁形象,就全当自己背时呗。我正欲驾车而去,但也突觉不妥。按道理说,如果我不是在想着老马,也就不会发生这么低级的错误,以至撞上个无赖,算了,那咱就认个错吧,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免得尴尬。我说sorry。他就用眼睛盯着我,好象我和他是死党,突然saysorry是一个天大的阴谋。他笑笑,说知错而后改善莫大焉。呵呵,这家伙还真给点儿阳光他就灿烂。我强调说我不是为错而saysorry,而是因为有人无赖不得不为一件不是事儿的事作个了结。说完,我跨上车座,绝尘而去,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不过,这个世界也真的太小,真的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周一的下午,我和同学在综合楼大厅又见到了他。他抱着一大摞书。我同学见了忙奔过去替他抱走了一小半,匆匆地走了。好一会儿同学回来了,我笑话她说“追男生,也得找个handsomeman才下手嘛,用不着这么浓情泛滥吧?”同学说这是他们文学社里未来的领导人物。有没有搞错,什么未来的领导人物,未来的事谁说得准?我也会说我是未来的美国总统,谁信?同学则反驳说,不信,咱们走着瞧,未来一年即见分晓。切,我不以为然,但却暗中记下他的名字:文子卿。只是后来,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识地留心那个叫文子卿的在校刊和校报上的文字,因为同学说过,他几乎每期都有文章什么的。我读过后,说实话,不是很喜欢他的小说、散文,在当时的校园文化里,一个纯真如他的小青年是很难在小说上写出什么力作来的,无非是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听党的话的唠叨语言;而散文也无非是追风抚月拈花弄雨一把破吉他三两杯啤酒或寝舍窗前或湖边小亭,像个小老头没愁强说愁还欲说无休地呻吟装病。可能由于我是学政治的原因,我对那些情感性的文字不感冒,可不知为何对文子卿的文字却坚持读了下来,一直到大三他不再写文章。在他的文字里隐隐约约有一丝道不明言不尽的东西在吸引我陷入;而这种陷入我不知是因为出于好奇还是别的什么,我真的不知。
和文子卿相识还是因为我的那位同学,那时已是93年秋天的事了。我肯定我的同学是喜欢上那小子了,因为当一个人有意或无意地重复提起某个人时,至少可以说明某人是他(她)记挂的人,而我的同学她时不时地把他挂在嘴边,眼里还充满着憧憬和温柔呢。可惜的是,我的同学太奈不住寂寞也受不了诱饵,冬天时,美丽的城堡就被一个所谓的校园诗人的糖衣炮弹攻破了。多年后的今天,她还抱怨说她把自己卖得太早太轻率了,以至于现在变成了市场经济的廉价商品。
那时,我已从同学口中得知文子卿爱着一个叫易清秋的同班女孩。易清秋,我是听说过的,就是那个被一大堆女生恨之入骨却又无能为力地看着她从她们手中夺走她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路凯的女孩。清秋、路凯好像我都曾见过,只是印象不深刻。我历来对所谓的佳人才子不感冒也不以为然,这些东西做做梦可以,梦醒以后,生活还是生活。
10月1日,国庆。同学们零晨3点多就爬起床,急着往天安门广场涌去,观看那激昂人心的升旗仪式。这一天,文子卿似乎有些倒霉,刚出校门他的自行车爆胎了,一脸无精打采地站校门口等着熟人。还好,我路过时他还认得我。就这样,他用我的车载着我直奔天安门广场。
升旗完毕后,他没有走的意思。我朝他看了眼,灰白的脸色应该睡得不是很好;梳理过的头发被风一吹弄,蓬松松的像杂草丛生。我看得出他的状态不是很好,应该肯定是为情所困吧。年轻的孩子们除了为情困惑还有什么?我记起不知是谁说的“感情中人往往是很脆弱的”这几个字,就决定做一次“伟大”的事儿,牺牲些许时间陪他溜达溜达,就当做一次义工吧。那知这个疯子却带着我在广场附近瞎兜到了晚上,我取得的成果是免费的早餐、晚餐、一杯卡布其诺和起泡泡的双脚以及我开始拥有了他的秘密。
[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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