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镇出了个远近闻名的民间剪纸艺人舒玉莹。凡是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中游的，她没有不会剪的。因此，人们就送了她一个雅号叫“江南第一剪”。

“江南第一剪”有个外甥女叫刘香草，虽说人长得娇小瘦弱，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却扑闪扑闪的，很招人怜爱。

平日里香草见姥姥剪出的纸工艺品挺好玩的，就闹着要跟姥姥学剪纸。爹妈实在拗不过她，只好任由她去。

香草经姥姥口授心传，精心调教。她的一手剪纸绝活，自然非同凡响。特别是香草擅长剪小鸡，她剪出来的小鸡，活灵活现，十分神韵。只要你看上一眼，必定会拍手叫绝。甚至还会怀疑，如此精巧的纸工艺品，到底是不是出自她的手。据说有一次，香草把剪好的小鸡糊在围墙上，弄得满院子的鸡都朝着墙壁“咯、咯、咯”地叫个不休。打这以后，凡村子里逢年过节或喜庆什么的，都要请香草剪纸，讨个头彩，图个吉祥。

常言道：“女大娘难做”。不知不觉，香草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论脸蛋，论身材，香草还算不上是个美人坯子，但冲着香草的名气，上门提亲的好后生还是特别的多。

也不知为什么，香草在众多的提亲对象中，却偏偏相中了自幼父母双亡，家住在大田庙背村的养鸡专业户王伟兵。

说起王伟兵，知道他的人还真不少。他自幼父母双亡，是他的姑妈一把屎一把尿的把王伟兵拉扯大的。

王伟兵的姑妈性情温柔，心地善良。只可惜她早年丧偶，膝下无儿无女。于是，她就把王伟兵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抚养。

王伟兵虽说打小就在他姑妈的怀里长大，但他的个性却与他的姑妈迥然不同，倒是有点像他早年死去的爹。

王伟兵个头长得五大三粗，说起话来有点哼声哼气，且性子又直又急，再加上他那个犟脾气，闹起情绪来十头牛都拉不回。不过，他可不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物，他做事粗中有细，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准则和目标，派他去办事，圆满的结果往往出人预料。

关于王伟兵的个性，这个却是难不住一向就聪明伶俐的香草，她为婚后能镇住王伟兵，就来了个“先礼后兵”对策。她事先就与王伟兵“约法三章”：王伟兵你要想与我结婚，从今日起，你给我立即改掉这个丑性子；再就是要和睦相处，相敬如宾。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欺侮人；还有，三年内不许要孩子，我要考验你的爱情观。否则，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说来也怪，自从香草嫁到王家后，王伟兵还真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论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他总是以忍让为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小夫妻俩白天一起劳作，晚上香草在灯下剪纸时，王伟兵也跟着一起叠纸，帮这忙那的。小俩口的日子还真过得甜甜美美，恩恩爱爱，把个左右邻舍都羡慕得要死。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随着时光的一天天的流逝，王伟兵久憋心头的犟脾气性子，终于原形毕露。他再也不理会婚前那些该死的“约法三章”了，只要他在外面一遇到不称心如意的事情，回家后就冲着香草发脾气、耍性子。不过，香草倒还大度，为了尽可能避免冲突，事事总是让着王伟兵，每每弄得他自讨没趣。

其实，心胸宽阔的香草，常常把事情都往好处想：这几年生意不好做，男人常年在外跑生意，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一定不少，回家发发脾气，消消怨恨，也不为过。既然是过日子嘛，总难免会有些碰碰嗑嗑的。国外有位名人说得好：“人生是个大舞台，没有插曲，其情节就显得枯燥乏味”。既然这样想着，香草就觉得这样的日子还能过下去。

香草在家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拿了院子里的小鸡来摆弄。她用树枝织了很多花环挂在院子的墙壁上，还往小鸡身上插鲜花，把喂养小鸡的食物吊在树上，闹得满院子的小鸡为了争啄食物，在院子里蹦来跳去的。之后，香草就拿起剪刀和纸什么的，直直地盯着小鸡发呆。更多的时候，一呆就是个把时辰。

香草这一异乎寻常的举动，被路过的县美协协会会长王长生瞧见。王会长是个艺术迷，他十分欣赏香草对艺术的痴迷程度。于是，他就不自觉地推门闯了进去。

面对这位风度翩翩的不速之客，香草不知如何是好。一想到自己的男人不在家，心中又怕又羞，两朵红云立刻飞上了香草的脸颊。

王长生见状，呆了一会儿，立时打破僵局，自我介绍说：“我叫王长生，县文化馆工作，搞美术的。你的剪纸作品，我早已拜读过，艺术性很强。”

一谈到艺术创作，俩人就忘掉了彼此陌生，忘掉了“孤男寡女”的在一起会招惹事非。不知不觉，半天时间已过去。这时，王长生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临别时，王长生还特地对香草说：“文化馆的办公楼最近要改建，我已经在你家的上坎租了一套房子。有空你就过来串串门，相互切磋切磋艺术创作。”

这天，王伟兵往广东贩卖鸡出手快，就提早了二天回家。当路过村口的石拱桥时，突然听到桥下有人正议论香草的事，说香草是如何的风流，趁老公不在家之机，常常与一位叫王长生的单身男人在一起打得火热。还说王长生名字虽土里土气，人却长得蛮帅气的，又是县文化馆美协专干。你别看人家是国家干部，表面上正经八股的，骨子里却是个一等一的风流种子。又说你知道香草为什么结婚一年多都怀不上孩子吗？依我看啊！八成晚上和老公同床异梦，要不就是患上了不孕症……

王伟兵再也听不下去了，气得大声“哼”了一下，这一“哼”不打紧，直吓得桥下的那几个洗衣嫂赶紧闭上了嘴，提起没洗完的衣服，赶紧溜之大吉。

王伟兵回家后，本来想揪住香草一顿拳脚。最后，他还是把火气压了下去。他并不是顾忌婚前哪些该死的“约法三章”。他是怕家丑外扬，怕别人说他戴绿帽子做乌龟王八蛋。

吃过晚饭，王伟兵和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香草剪纸，之后就慢慢地打开话闸聊聊。不过，今天王伟兵格外的“和风细雨”，他是为了把今天听到的，说香草风言风语的事，一股脑地抖出来试探试探香草。最后，王伟兵加重了语气，强令香草今后不准再跟王伟兵往来。

香草听后，反而咯咯直笑地说：“那伙长嘴长舌的黄脸婆的屁话你也相信，堂堂男子汉今天也吃起醋来。哼，身正不怕影子歪，树正何愁月影斜。我和长生哥来往，完全是为了艺术创作。再说，三年后要孩子，不是咱俩婚前说定了的吗？”正说着，忽听到有人叩门。王伟兵很不乐意地站起身，走到院子里去开门。

王伟兵把门打开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真是冤家路窄，来人正是王长生。

“好你只王八羔子，你有胆敢偷我的女人。”王伟兵话未说完，挥起一拳，正中王长生的胸口。

王长生无缘无故挨了一拳，本想问个为什么？一看王伟兵架势，心下大惊，顺手操起身旁的一根木棍，才勉强挡住王伟兵那疯牛般的攻势。

这时，香草哭喊着从屋子里抢了出来，死死抱住王伟兵即将飞起的右腿，大叫着要王长生赶快离开此地。

面临着这种场面，任何解释都会无济于事的。王长生怒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话：“刘香草，张馆长要我来通知你，后天县文化馆要举办为期三个月的剪纸、绘画美术培训班，请了市区有名的画家来我县传授画技，还特聘用你担任剪纸工艺辅导教师，月薪800元。话我已经带到，去不去由你。”　王长生说完，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了。

眼睁睁地看着王长生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掉，王伟兵真像一只气炸了的油锅，他就把气全部撒在香草身上。他大声地怒吼道：“你这骚货，狐狸精。你果真跟那个狗娘养的勾搭上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王伟兵话没说完，“啪、啪、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香草的脸上。

香草脑子里“嗡”的一声，好一会儿才“哇”地一声大哭。

王伟兵当时也傻了眼，自从香草过门一年多来，自己还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心中又气又恨。他恨王长生那狗娘养的不是人，是一个活生生的牲口；他也恨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冲动，没把事情真相全部弄明白，就用打架斗殴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唉！如今都把事情弄成这样了，我王长生今后的脸面还往哪儿贴哟！

香草和着泪水在沙发上熬了一夜，二只眼睛哭得像水蜜桃似的。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背起行囊，不辞而别，只身前往县文化馆，找到同村一起长大的阿香姐倾诉了一番。之后，香草就扑在阿香姐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阿香姐是县曲协创作员，1998年3月进县文化馆工作后，就在城里落了户口。这次香草受了莫大的冤屈，阿香姐很是同情她，就索性叫香草搬了过来和自己同住。

阿香姐说：“这样也好，一来你有足够的时间学习美术绘画创作，多开开自己的眼界，丰富自己的艺术水平。二来也好叫王伟兵反思反思，一个大男人，心胸狭窄，做事没头没脑。”　阿香姐这么一说，使负气出走的香草得到了一丝安慰。

香草一边教学生剪纸工艺，一边向美术教师学绘画，听美术理论课。

一心只为打扎实绘画功底的香草，终于忘掉了一切烦恼，抛弃了所有杂念，她一有空就在纸上画画写写，剪剪贴贴。她还为自己列出了学习计划，规定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的觉，有好几次因困了累了，就不知不觉地扑在画板上睡着了。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就过去了，本来就精通民间剪纸工艺的香草，在美术理论家的熏陶下，掌握了大量的绘画技巧，什么图案的留白、章法、疏密、衬托、抽象、意象、神韵等等，她都熟练于心。

结业画展上，香草的作品，无论是花鸟鱼虫，还是瓜果枝叶，都显得清新自然，质朴可爱，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情趣。

这时，有一位来自市区的年轻画家管先生，他仔细观摩了香草的作品后，被香草的剪纸技艺和作品内涵深深地震撼着。他找到香草，提出要把她的作品，带到市区去参加展览评奖。

话说王伟兵这边，自从香草出走后，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喝闷酒。有好几次他想进城去接香草回家，就是放不下大男子主义的架子。只能死撑着，人瘦了一圈又一圈。

香草这边，见王伟兵没有悔改之意，就索性在阿香姐家一住就是大半年。这事不知为什么，却惊动了去年移居市区的父母和姥姥。她们到大田庙背村找王伟兵谈话的同时，又给香草写了一封长信，信中大意是说，小俩口碰碰嗑嗑是常有的事，事情过去了，气也就消了，犯不上一走就是大半年不回家，这是你的不对啊！同时，还说了些香草的剪纸作品在市区评奖落选的事，叫她不要灰心，这次失败不打紧，以后机会还很多等话语。

香草对父母、姥姥的好意规劝显得很平静，当谈到自己的参赛作品落选时，泪水就止不住哗哗直流。香草在阿香姐家里整整哭了三天三夜。任你怎么劝，都无法解除香草内心的无限痛苦。

正当香草痛苦万分之际，王伟兵突然出现在香草眼前，同来的还有香草久别的父母和姥姥，他们是一同和王伟兵来接香草回家的。王伟兵十分后悔地对香草说：“是我不对，我错怪王长生了。为了表示歉意，我会向王长生负荆请罪的。你就原谅我，好吗？”

令王伟兵没想到的是，此时的香草，却一反常态，做出了惊人的举动，她决定与王伟兵离婚。并毫无商量余地对王伟兵说：“我与你离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与王长生结婚。”

香草还板着面孔嘲讽地对王伟兵说：“我得感谢你王伟兵有如此宽宏大度，给了我和长生哥这样好的恋爱机会，这也许是上天有眼，才能使有情人终成眷属！好了，现在总算瓜熟蒂落了。明天我俩就离婚，再过几天，我和长生哥在凤来大酒楼举行订婚仪式，到时候赏你一杯喜酒喝喝，怎么样？”

香草说完，从怀里摸出两张早已写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王伟兵签字。

香草的异常举动，不但使王伟兵傻了眼，就是她的父母和姥姥，一时也不知所措。尽管大家好话夙话都说了一大箩筐，香草就是认定一个“离”字不放。

不过，王伟兵自从经历上次那场风波之后，似乎一下了明白了许多道理。他不但不对香草发脾气或过多的理论什么，暗地里还特别多长了心眼儿，他私下里悄悄地找到阿香姐问个缘由。

阿香姐看看时机已经成熟，就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说给王伟兵听了。

原来就在香草万分痛苦的时候，香草的父母、姥姥和王伟兵的突然来临，给香草内心带来了很大的安慰。阿香姐看在眼里，就借机做通了香草的思想工作，香草已经同意与王伟兵握手言和，重归于好。不过，香草还想让王伟兵多吃点苦头，挫挫他的犟脾气，好让父母和姥姥看个明白。于是，香草就与阿香姐合计商量，演一出假离婚的戏来激一激王伟兵。不过，话可要说回来，假如你王伟兵再度露出“庐山真面目”来，这就表明你从头到脚都是虚情假意，在骨子里你王伟兵根本就不珍惜刘香草。既然如此，这样的婚姻还有存在的必要吗？那你也别怪香草妹妹无情无义，假戏真做了。

阿香姐还接着说：“事物发展到极端就会走向反面，你王伟兵不会不知道个中的利害吧！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日久生情，人之常情。’我劝你王伟兵今后一定要好好地珍惜香草，等到失去了再想去珍惜就晚了。”

阿香姐的一番话，说得王伟兵冒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好险啊”！最后，还是王伟兵用真诚，再次赢得了香草的芳心。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香草回到家的第二天，突然收到一封来自北京美术学院评奖组委会的来信，来信称香草的剪纸作品十二生肖获本届民间剪纸工艺展金奖，并授予“神州第一剪”荣誉称号。此外，组委会有一评委是国际邮联特邀佳宾，他愿出十二万美金，买断香草十二生肖剪纸作品的版权。而国家邮电部邮票印制局也准备将她的剪纸作品印制成邮票，特来函征求香草个人的意见。同时，邀请香草出席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全国民间剪纸工艺展颁奖晚会。

几乎与此同时，香草又收到了来自市区那位年轻画家管先生的长信，信中除了祝贺香草的剪纸作品获国家级大奖外，谈得更多的是香草剪纸作品为什么能获国家级大奖的来龙去脉。他说，当今的评奖风气太腐败了，不是看重你兜里的钱有多少，就是注重你是否名家、名人。因此，你的作品只能在市区美展评奖会上入围，而无法评上奖项的原因。不过，我于心不忍，本想为你打抱不平，又心有意而力不足。我只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把你的剪纸作品邮给了中央美术学院评奖组委会。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啊！你的剪纸作品不但在本届民间剪纸工艺展览评奖中夺了头魁，还被国家邮电部邮票印制局和国际邮联特邀佳宾同时相中。真是可喜可贺呵！王伟兵看了，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把抱住香草当头就是一吻，弄得在场的人先是一症，既而满堂哄笑。

祝贺宴席上，“江南第一剪”舒玉莹斟了满满的一杯酒，祝贺香草已成“神州第一剪”了，并对着王伟兵训道：“如果你今后再敢欺负香草的话，我就叫她把你给休了。香草有‘神州第一剪’的头衔，还怕会没人要！”说完，大家哈哈大笑。

打那以后，小俩口相敬如宾，更加恩爱，年年被评为“五好家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