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久没在一个春日里的灿烂阳光下，把手中渴望自由的风筝放飞,回忆里，只有那滚滚前行的车轮，在我心底扎出一行行落寞的轨道。一切都蒙眬了，那有着黑潭般的眸,已是回忆里一个浅浅的印记，总在不经意间出现在我迂回的梦中。尽管还是那个熟悉的地方，尽管还依旧有着清澈的天空，可却再也找不到儿时那欢乐的身影了。

当那蓝色的世界、白色的世界被岁月洗去几载春秋后，庭园里飘扬起朵朵忧伤梨花时，我披上嫁衣，在一片吵杂声中上了那红红的花桥。此生，我将远别故土，与一未曾谋面之人撕守。

那一天的风好大好大……

只这么一瞬间,那小小的身影飘浮在我眼前,有泪滴在我疼痛的心中,一种撕碎的感觉被风凌厉着,我苍白着,疲惫着,对着满目凄迷的月,竟哽咽不出任何瘦弱的句子。

临近新宅,天色已晚,浓浓的雾霭笼罩着欲说还休的重重心事,举起手中那方锦帕,上面还留有儿时的点滴欢愉,那一针一线绣着亲娘的温暖,只是这一切已过早地结束了,在那个飘着细雨的清晨。

在喧哗吵杂声中,我被领着转的头昏目眩,抵达新房时却被告知,新郎失踪了。

心头突地一阵喜悦,这竟是多日来一直期盼的结果。

红烛慢慢消融,一夜已过,却始终找不到新郎的身影,忽然间对这未见之人心生仰慕,原来他也是无奈的,而他却有逃离的勇气。看着窗外淡淡隐去的月光,这里的庭院也开满了梨花,一朵朵洒在空落落的台阶上,原来梨花也有落寞的时候。

我居然逃出了新家,在这寂寞的清晨,把那富华的宅子远远地抛弃在身后。拂晓的天气,有着香草味道在风中摇散。虽没有很好的阳光,却令我回忆起那片空阔的天地,把那蓝蝴蝶风筝放飞在空中,也把我小小的身影放进深深的黑潭中。

除了那黑如寒潭的眸,除了那蓝蝴蝶风筝,我居然记不起你的一切一切,甚至你的模样。

（二）

可我该往何处去?我将以何为生?

穿越街市,盈盈笑语不断,片片温馨之前更显得我万般无奈,我走过林阴小道,走过陌上人家,却走不过无边寂寞。我的美好年华就这样在漂泊中流逝尽矣吗?

在我绝望之时,忽闻一阵凄切声乐,随着轻风吹散,吹落我的泪,竟是一曲哀怨欲绝之>。

千古事,云飞烟灭,古人把盛蓑荣辱寄予曲调如此哀伤,终只是一种深深的惆怅吧矣!

那弹筝之人一身素衣,有着姣好容貌,脸上浅浅印着岁月的风霜,对我的闯入不惊不讶。当我满面疲惫走到她面前时,竟然惊呆了,她的眼睛好大,好亮,那一潭寒水闪着幽幽的光·哦!又一黑如寒潭的眸,能我把小小身子装进去的眸。

她对我浅浅一笑:"这里也多年没外人来过,想来你也是落难之人,就此留下吧!"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有个苍白的影子。

那个院子叫临烟阁,也是种着满院梨花,那个女子叫红缨,长我十岁·我不知道她为何有如此多的银两,院子虽然幽静,却布置的典雅;她举手投足,却自有一股贵气;她淡泊如水,却不含而怒;她懂音律,擅歌词,学富五车·这样一个优秀奇女子,却独自隐居山野之中,我猜想她是个落难贵族,偏又是我唯一可以依靠之人。

很多时候,她静静地弹着古筝,我却把空洞的目光飘向院子外,思绪在浮浮沉沉,我看到亲娘在对我微笑,我看到冒着滚滚烟尘的马车上,有个小小的身影在向我挥手,我还看到因为家道的没落,父亲急切地那女儿随便远嫁他乡的那种无奈·然后就是一阵风,把我吹醒,然后我就看到红缨很平静地看着我,用她那黑黑的眸,忽然间,我很害怕她,确切地说,是害怕她的眼睛。

日子很平静地流淌着,我想就这样平静下去了,只是有一天,院子外面来了几辆马车,很有气派地把我和红缨接走,一路急驰,我很想知道些什么,可她脸上的平静表示着我应该安静些,我也不再问什么了。

就这样,马车穿过丛林,来到京城,来到高墙内的皇宫。

红缨居然是当今皇后,我一阵眩晕……

（三）

因皇后的厚爱，我又活在被人伺候的日子里，于无聊中虚度着晨与昏。

更多时候，只有我一人在若大的庭院里闲逛，蹉跎着光景。红缨自回宫内，我已鲜少见她，也不习惯皇宫的重重繁琐礼节，于是，她便安排我来到她的别院。院子很大，很静，也很---寂寞。我想如水的日子才是她愿意过的，只是现实却不允许，她必须回到宫内，在明争暗斗中处理着各种利弊。

窗外又响起了淅沥的雨声，秋真的深了。

我愈发想念红缨的黑眸，是这样令我熟悉，这样令我依赖，或许这本身就是寂寞滋生的一种情愫吧，本来就来的莫名其妙的，再说她对我的好，这一辈子肯定是没法抹去了。

“我想将太多太多的选择统统放弃，我想将太多太多的可能一一舍去。”这是红缨曾对我说过的一席话。

“可我无法做到。”

幽幽叹息声中，惟有把万般无奈付与瑶琴。

而我又能说些什么呢？任何语言也是苍白的。

溪岸的柳把发垂的更低更低了，天湛蓝湛蓝的，过了那么长一段叹息的日子，竟觉阳光也变懦弱了。

“小熏，你该嫁人了。”红缨淡淡说出这话的时候，我正吹奏着《梅花落》。

“我有一人选，能文能武，人品极好，配你最合适。”她轻轻呷着茶杯。

“该不是也要我学几手拳脚吧？”我浅笑着，放下手中玉笛。

“他是我家族的人，我选的不会差。”

“我已经嫁过了。”忘不了那个迷蒙的清晓，那个落荒而逃的新娘。

“那又怎地？”红缨站起，黑眸凝视着我，“我不会把你的幸福葬送。”

我无奈，因为这已经是无法可变的事实了。

（四）　

我又成了待嫁新娘。

有乌鸦数只掠过雾雨苍茫，有垂发柳阴轻送幽怨离愁。

我上了那烟尘滚滚的马车，身后扎着一行行落寞的轨道。

又是多天的颠沛流离，又是一个身心疲惫的新娘，在那红红的花轿上。

却没有逃婚的新郎。皇帝指婚，谁敢违背？感觉牵着我拜堂的那双手很无奈很无奈，其实，我又何曾有想嫁之心呢？

我愿只身孤影漂泊在云山深处，让点滴繁霜染白我的双鬓；我愿流离展转于天涯海角，终身没有归期，随处老去，偏不愿就此嫁作他人妇，为没感觉之人洗尘綄衣，虚度芳华。

红烛照亮整个房间，红红的倒影刺痛我锦巾下的眼，有蟋蟀唱着幽怨，感觉那带着酒味的身影来到身旁，我邹眉。

“我心中已有别人，再也容不下你，并不是怕抗婚而取你，而是皇后于我有恩，她的话我不得不听，取你。”声音倒是很好听，透着倔强。

“我心中也有别人，也容不下你，皇后于我亦有恩，她的话我亦不得不听，嫁你。”我有点愤怒，声音也带着倔强。

“哦！”他似乎楞了一下。

“那好，明天我就派人把你送去老家，你可以是那里的主人，我会定时送银两过去”。

他迟疑了一下，“给彼此自由吧！”

“好！”我回答。

红巾没揭开，我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我……

（五）

我又上了马车。

除去红缨给我的那几车嫁妆,更有他给我所谓的随身物品,很盛大的随送队伍,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这一次,又该是去遥远的那方呢?寂寞在唇间已种不出任何有生命的语言,那保持沉默是否会好过些?更不愿意悲春怜秋,让沮丧在心头起伏,也不会有虚幻的和应。

行程路上偏遇强盗,物品很快被席卷一空,我唯有向前奔跑,跌跌撞撞,却不能停下来,我知道,一停下来将活在比死更难受的日子里。

身后是万丈深渊,忽然间我不再害怕了,我感到有一股温暖充溢在这临近夜色的天穹里,我看到了亲娘那温温柔柔的笑,久违的笑如此慈祥,如此温馨,一瞬间化为漫天飞舞的蝴蝶,轻轻地落在我周围·我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随风远去吧,我的灵魂,我的躯体;随风远去吧,我只是一抹孤零漂泊的影。

而我却没有死去,在我睁开眼睛后,看到的依然是我那些丰盛的物品,马车缓缓地行使在预定的航程上。

原来是我夫君救了我,是的,我应该叫他夫君,他一直放心不下,在远远地跟着队伍保护我,我苦笑,可能是知道自己亏待我,还是怕红缨责怪吧!

一路上再没意外发生,马车到达那那片宁静的小村庄时,天却飘起大雪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树上,落在台阶上,也落在我冷冰冰的心上。

我把自己包在厚厚的棉袍里,伸手接住那飘落的雪花,任它们在我掌心里慢慢消融,就象看着自己的生命。

村庄很安逸,人们都很满足自己的生活,可有一点,他们并不介意自己的孩子读不读书,这里竟没几个识字的人,我想我该做点什么了,起码可以让自己活的有意义一些·我把几个孩子集中在家中,每天教他们读书弹琴。

院子里开满梅花,红艳艳的,让我感觉到生命还有的气息·村民很敬重我,可能是我能为他们付出点什么吧·很快地,我喜欢上这里的一切,日子也变的有阳光了。

飘雪的季节很快结束了,太阳懒懒地挂在天边一角,也能看到大地慢慢地穿出了绿色·我带着几个孩子,把几只蓝蝴蝶风筝高高地放飞在空中,看着他们那愉快地脸,我想起,那个时候,我也是那样小小年纪的时候,也把漫天的梦想放飞,那个有着黑黑亮亮眼睛的小男孩……

（六）

这是成亲后多个日子来,我第一次看到他,充其量,他也只是一个大孩子,可这家伙没事窜那么高干嘛,害我把勃子都仰痛了,才能看到他的眼睛,是的,他的眼睛,好黑好亮,如一潭深不可测的寒湖,一瞬间,我的灵魂湮没了……

"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他说话的时候有点傻,"那天本来想和你说些什么的,可刚好生意上有点急事要马上处理,拖到现在才来,请见谅。"

"你该去见你的心上人。"我递上茶杯,我不能在他面前暴露什么。

"其实,那天我是骗你的,我与你从来就没有见过,而我,"他站起来,眼睛直视我，＂一向最讨厌被别人安排命运。＂

＂你不是已经做到了。＂我望向窗外，我不敢看他的眼睛，那会让我感到心痛。

＂是的，我做到了，现在，＂他忽然笑了，脸在我面前快要列开两半，＂我后悔了！＂

我瞪着他，无语……

＂其实，我一直是知道你的情况的，＂我们静静地看着窗外那如水的月光，风轻轻地吹着，暖暖的，懒懒的，而他的话就如此刻的风，＂红缨是我堂姐姐。＂

我震惊地看着他，怪不得他们的眼睛是如此相象。

＂我一直讨厌官场的斗争，而她也不喜欢我处在尔欺我诈中，所以几乎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静静地听着。

＂为了补偿，我将再给你一次隆重的嫁取，＂他忽然大笑起来了，＂你不可以再想那个大眼睛的小男孩哦，那样，我会吃醋的哦。＂

我拳头没到达他身上，他已经跑的老远老远……

我又上了花轿，依旧在那梨花飘飘的日子。

一载光景，我披了三次嫁衣，在我美好的双十年华。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5-11-18　21:29:41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