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
最初感到流年似水的无奈,是读到崔护的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红。”很有一种人生易老,好景不常的慨叹,也由此生出许多对生命世事的看法,生出许多莫名的惆怅。
昨天上班时,哥哥突然从北京打电话过来,我其时正在整理报价,脑子里浑浑沉沉的。也不知为什么,听到哥哥的声音时,我第一句话居然是“哥,有什么事”,那边似乎是顿了一下,然后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因为过两天是端午节,所以特此问候一下。我那天正有些说不出的心烦,对于哥哥的关心,竟无意中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来。哥似乎也觉察到这一点,彼此互慰了一下,就将电话搁掉了。听到电话那边寂寂的嘟嘟的声音时,我才陡然从心底里升出一股沉重的悲哀来,眼里的泪水就几欲夺眶而出了。
想想这几年走过的道路,勤励苦读的中学,逍遥沉迷的大学,然后分在公家的单位上,最后又耐不住平凡请假出来,由此开始漫漫迷茫的打工生涯。“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到得今来,依然是过着风雨飘遥居无定所的日子。看过冷眼,受过不平,也尝过甜蜜与虚华,对于人情世事,便抱了一种谈泊一种中庸一种漠视。也不知为何会这样,是否自己已经沦为俗尘的行尸走肉,变成了一个自私冷漠的人了。
记得前几年初次出来时,父母把我送到车站,那天正飘着小雨,天气沉沉的,像无数的天下父母一样,母亲千咛万嘱着要我好好工作,踏实做人。父母都是乡下人,一辈子在田地里折腾,父亲平时也做些泥水建筑的事,藉以维持生计。虽然才50出头,头发却已花白了大半。我上车时的最后一瞥,看见父亲苍老的白发被雨水粘在了一起,那沉重而耀眼的白是怎样深深刺痛着我的心。后来母亲又赶上来帮我找位置以至忘了火车已开了,是父亲在下面大声叫喊才匆匆走下去。
两年后我先后进过工厂,做过业务,做过办公室英文翻译,几年来处处碰壁,处处不如意。又结识一些狐朋狗友,晚上喝酒到深夜,半夜去发廊找小姐鬼混。有时难耐内心的空虚,也写些无聊的烂词,作些无病的呻吟。
清河柳下水自流,
空叹漂泊梦难求。
欲遣满怀伤心事,
醉入红楼叙衷由。
有一次帮着同事去打架,谁知一拳竟将别人眼眼几乎打瞎,自已脸上也挂了彩。后来赔了几千元被老板炒了饭碗,一赌气回到家里来。
晚上饭桌上,父亲问我在外混得如何。其实也毋用说,脸上的疤痕早已说明一切。母亲眼圈红红的,只是默默朝我饭碗里夹菜。我把以前的经历俱实交待。父亲听后沉默半晌,然后干呷了一口酒,突然声色俱历地说,
“你不知道那天你母亲下车时,被火车挂住了衣服脱了好几步,幸亏我及时赶上去解开才无事。我们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学,可是你在外不学好,现在混成这个样子回来,你对得起谁!”
我看到母亲一转身回到房里去,心一颤,就禁不住泪水悄然流下来。
我在心里发誓:今生一定混出个人样,来报答父母辛辞养育之恩。
转眼又是两年一划而过了,虽然仍未脱离打工的命运,但已小有成绩了。如今,自己已不是那个满腔热血,棱角分明的率直小伙了,每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看着一张张虚伪势利的脸,心却静如止水了。甚至对于人情亲情,再也难以找到以前种种令人心动的感觉。是自己的悲哀,还是人世的悲哀?谁知道呢?
张爱玲曾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如今,哥在北京经商,自己也远离故乡,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是否因为太远,而忽略了彼此的兄弟关系。想到以前哥对我的种种关怀,心里又不自主的一阵痉挛的难受。
似水流年。日子一页一页地撕去。喧嚣的城市似乎再以找不到以前的一份淡淡的清绿丝丝的温馨,“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偶尔记起年少的轻狂浪漫,那个花开的春日,午后的桔香,那双迷人的笑靥,那个挚诚的眼神,那次凄绝纯洁的爱恋,心里总有太多太多的悲哀伤愁的感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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