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夜黑的就象刷过了漆一样，深手看不见五指。你俩就象被黑幕网住的鱼一样，怎么跳都跳不出那无尽的迷茫。远远地传来几声狗叫，在黑色大地里空旷的传来。

你和李国正此刻就在黑色里行走，甚至可以说是在徘徊。那高低不平的泥路在牵制着你俩行走的节奏。不时还被凸起的泥块绊一下脚，你俩就一路跌跌撞撞地走着，而全然不知该往哪里走。那人又在哪里？

你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就像此刻的天和地一样混屯。你分不清你来时的路和即将要去的路，这里没有起点和终点，有的只是你和李国正的茫然。

但有些情节你永远也不会忘记，你又怎敢忘记当时的情景——

那火烧云的光线强烈的刺激着你，红的像血一样，那血洒在远处密密的丛林里，是怎样一片漫无天际的血海啊！吸引着你随时都可以吞噬着你。近处，从一间小茅屋内阵阵渺渺的炊烟孤单的飘来飘去。

一直到夜里的某一个时刻，那人跳车了，那么突然，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就那样带着手铐，就那样坚决的从车厢连接处的车门跳了下去，被敲碎的玻璃张开着狰狞的大口，大口里收藏着无尽的黑夜。

那人让你们明白了，原来夜里真的会有许多故事发生，夜让人疯狂，让人迷茫——

你和李国正就开始恐慌了，那人是在李国正负责看守的时候跳下去的，而你和李国正是兄弟，你俩都知道犯罪嫌疑人带铐逃跑对李国正意味着什么。你就开始在心里嘀咕着，李国正啊李国正，你怎么会睡着的呢？就算再苦再累，就算你已消耗了你所有的体力，再也无法坚持住，你只要睁开眼睛没有打瞌睡，那人就不会跳车和你们开这么大的“玩笑”！于是你慌慌拉下了列车的紧急制动阀，列车在发出短促的“叱哧”声又挣扎了许久才无奈的停了下来。同时也把一次重大考验就这样真真切切地摊到了你们面前。你现在想起来，那竟然是一个终点的起点，对李国正而言是如此，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你还不是很清楚，你也不感将这个问题深入的想下去。

你俩在暗夜里摸索着前行的脚步，牵绊着忐忑的心，犹如两头困兽，你们在夜的笼子里被囚禁了，而同样被夜吞噬的还有那个人，你在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又想起了那片火烧云。

那一段经历让你在每次想起的时候，都让你觉得人生的脆弱，甚至颓废，于是你的心里和烟缸里总是会比平时对了一种令人窒息的迷离的气息。

摇滚乐震耳欲聋，泛着白色啤酒花的玻璃杯不断的亲吻着，暧昧搂抱的男女，晃动的甩子罩杯，不断转动的灯球，带着各种色彩在你俩脸上划来划去。烟雾里弥漫着你俩迷茫的心绪，空气中放纵在唱歌，晦涩在伴舞，那里没有你也没有李国正。

从你和李国正处理完这个事件以后回到家以后，你俩就来到了“卡萨布兰卡”酒吧，你们需要宣泄，立刻就需要释放自己。

你和李国正面对面静静地坐着，沉默了很长时间，谁也不说话，啤酒成了你俩相互之间唯一的语言。在这里你们需要忘掉自我忘掉一切，哪怕是暂时的也好。你忽然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中最好就能够让自己维持一辈子，能够彻底忘掉那件鸟事，就算颓废也可以成为天使。你和李国正一杯接一杯的灌着自己，偶尔过来的几位穿着入时的女孩想在你们身边坐下，立刻就被你们深深的沉默给赶跑了。

“我说兄弟，那人为何跳了车就没有马上死，就等着我们找到他，告诉我们一切，把震撼留给我们才死去，你说这算什么事？”李国正仰头喝完一杯酒，在酒杯与桌面重重碰撞的同时，大声说道，眼睛里就射出了一种恨恨的目光，那目光一直把你的思路又引到了当时的现场。

“但愿一切都没有发生！”你点燃一根烟，看着烟头的燃烧放射出红色的光线，面无任何表情的说道。

“可忘不了他啊，一个傻×，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还真的丢了命！”李国正的声音忽然就有些哽咽。

“那样也好，可以不用面对自己的家人，妻子、小孩。”你尽管这样说，可那人死的时候目睁口张的表情，却让你怎么样也忘记不了。

“他就是个傻×，就算妻子下岗，小孩要开销，父母要孝顺，也不用这样做啊，为什么？”李国正的声音里开始呜咽，强忍着泪水的下划，操起一瓶啤酒就往口里灌，你也跟着拿起一瓶碰了下李国正的瓶子，便发出“乒”的一声，你觉得自己就破碎了，你开始流血，不停的流，在心里，在思想里。

“我们都是傻×，那个死人是，我们也是！”你一下提高了嗓音，周围的人都不禁向你俩坐的地方看来，你毫不在乎，酒继续在灌着，脑子里也就断断续续的想起那人的话。那是在医院里找到那人以后，在那张满是纱布缠绕渗透血迹的脸上，从那人已严重变形的嘴巴里说出的让你和李国正受尽折磨的话。

“对不起，在车上我没有交代自己的罪行，因为我也是一个警察……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我每个月只有两百块钱……的收入……有时还发不了现金，我们连……连制服都没有发，乡镇里机关有钱……买小车，我有个月只拿到了八个鸭子……那就是我的收入，我还是一个警察吗？……毒品害人但赚钱，我们那里毒品泛滥……我没有办法，妻子下岗小孩要抚养，老人没钱赡养。你们能原谅我吗？”在说后面几句话的时候，那人，不！那名警察，那名毒犯就那么连惯的说了出来。眼筐里的泪水就那样放肆的染湿了血迹斑斑的纱布。

你记得当你听完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就象被利刀划过，那伤口喷出的是火，是火山爆发时的岩浆，心在瞬间被焚烧成灰。而边上，李国正在点烟的手颤抖着，那烟最终没有点着。

酒吧里音乐声已换成舒缓的“卡萨布兰卡”，优美的音乐声并没有缓解你内心积蓄的难受，你忽然就开始厌恶起这里的环境来，你一口气干完了一瓶啤酒，眼里忽然就闪现出鸭子的形象来。你有些歇斯底里的喊道：“去你他妈的鸭子，都是一群傻×！”那声音响的让整个酒吧都在颤抖。李国正一怔，周围的人也一怔。你看见有两个人向你走来，黄头发，穿黑色紧身的短袖。你想了一想后便开始笑了。

“你丫找水喝啊，刚才你乱嚷什么？”随着声音的起落，在你眼里出现了两只“鸭子”，一只叉着腰，另一只用手指指着你的头。

你和李国正几乎是同时跃起，你急速的抓住那只指向你的手指，顺势一滑便捏住了整个手掌，往前一拉再往后使劲一扭，那只“鸭子”就跪在了地下，口大张着发出“哎呦”的嚎叫声，与此同时李国正已将另一只“鸭子”放倒在地。在你松开手发出“滚”的一声大喝之后，便起身跌跌撞撞的冲出了酒吧。

你和李国正相对一望，又互相干掉了一瓶酒，买单后跳上了一辆出租车，那酒吧便离你们越来越远。

几天后，上级纪委宣布了对李国正的处理决定，记过处分一次。与此同时，李国正也做出了一生中的重大决策，向上级递交了辞职书，理由很简单，不想干了。你没有劝阻，你知道也劝阻不了。

李国正动员你也辞职，到他父亲的公司里去发展，你笑笑说，怎么能都走呢，你说你不讨厌这项工作，环境造就人嘛。你最后又和李国正开了句玩笑，说国正啊，那是一个新的起点哦，兄弟等着你成为优秀的企业家，那时可不要看不起我这个小民警哦。李国正笑笑，没说话，但你分明看见了李国正笑中的苦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