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满身尘土地站在母亲面前，母亲惊讶得半天没合拢嘴。你，你，怎么会到了这里？大哥抬起头，坚定地对母亲说，我不读书了，我上船。你以后会后悔。不！母亲望着他，一脸的忧戚无奈。

那年大哥刚刚小学毕业，还没来得及跨入中学的门槛，就主动辍学了。后来我们问他，那天怎么就孤身一人到了几百里外的另一个城市。他只是笑笑，并不回答。也许他觉得扒煤车不是件风光的事，但我们都知道得好几百里地，他不可能走着去。何况那时，也根本就没有钱搭车。

辍学的大哥顶了生病父亲的职，成了一名地道的水手。因为年纪小，才十四岁不到。所以总是跟在师父屁股后面跑。师父要求极严，一点事没做好，都会招来师父的责骂。除了喝酒时外，平时极少有笑脸。所以养成大哥凡事谨小慎微的性格。

于是很多的时候，少年的大哥就在寂寞中度过。也许就从这个时候起，大哥爱上了写诗。虽然只读到小学毕业。大哥对文学却是颇有天赋。在班上的成绩也是最棒的。水上人家的孩子一般启蒙迟，因为岸上没有亲人照料的关系，孩子们都要等到足够大，才能上岸读书。但那时的大哥已经偷偷抱着父亲的《红楼梦》读了。

领到第一个月工资，大哥为自己买了一本诗集。后来，在无数夜晚航行水上的时刻，那本诗集成了大哥的寸步不离宝物。只是后来那本诗集被暴跳如雷的师父扔到了水里，原因是大哥耽于读书，忘了行船的规矩：船在航行期间，水手要负责舱面的一切事务。但是大哥“屡教不改”，为此经常受到师父的责难。

我上高中的时候，大哥已经结了婚，此后就很少写诗了。一次，无意中翻到大哥一撂诗稿，我贪婪地读起来。说真的，对于只有小学文化的他来说，能写出那么好的诗，简直就是个奇迹。记得他的笔名：航翼。我想他是希望，能借助诗歌这双翅膀飞起来，让自己的人生更精彩吧。

至今还保留着大哥当年的一首诗：

给我一双翅膀/风一样行走在这无垠的水上/广袤的夜空/点点闪烁着星星的梦想/滔滔江水/化作我胸中猎猎的诗行/点亮那暗夜的灯塔/一直一直照亮远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