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的前生,是生在烟雨的江南。傍水而居,听水的潺潺,听乌篷船摇着橹从我的窗外走过。而梦随着这橹声的唉乃和河水划开的声响,变得迤逦,变得迷离。
这一场雨下在江南,延延续续应该有了千年。在我之前,谁走过,如邻家待嫁女儿翘首乌蓬船,那凝着泪痕的脸庞娇媚如春,依着船头的雕栏,把青梅在口,回望。樱唇皓齿的启合中,悠悠的曲调淹没在水里、雾里、空气中,氤氲开,荡漾着,沉淀着关于生命和爱情的谶言。我在屋后种红药数棵,看三月烂漫、蝶舞蜂狂、桃红柳绿繁华一片;在窗下种芭蕉一丛,听丝雨潇潇,看倩影摇曳,将心思隐藏,终等心湖泛滥,如不系之舟,从此寻找系舟的垂柳,看浓荫一片,可否让我款款移动的金莲停留。
或者,就坐在邻水的窗前,看门前的廊桥。多少年,已经油彩斑斓,枕着河的两岸,沐浴着唐风宋雨,淋漓着元令明曲。总是横埂了千年,如横埂在心,永远不散的期盼。
谁从桥的这头走过,顶一把黄纸伞,幽幽,踩过了这千年古巷的石板,上了桥头,回望烟雨中的古镇,雾一样朦胧,看不真切。只有这密密的丝雨把天地充塞,撒在伞上,汇聚成溪,然后流下,落在我孱弱的肩。就肩这一千年的风雨吧,经过这廊桥,到河的对岸,芭蕉和红药一样招展,只是在这江南无尽的风雨里,心已无力,再去修剪孽生的枝叶。
又是谁,打马从对岸走来,得得的马蹄声响踩碎了小桥流水古镇的幽静,踩碎了心湖的迤逦。待推窗,那身影站立,一身白衣虽白,却是无尽的风霜在肩在脸。是曾经历过那八百里黄沙,飞马奔驰;还是穿过五百年时空,人世反复;如不,就是一路走过荒烟和蔓草的岁月,无心到这梦里的江南,做短暂的停留,明早还要离去。
是前世的五百次擦肩而过才换来今生短暂的缘分?红尘滚滚,咫尺天涯,是否执着的守侯一定能等来今生的幸福,或是仅仅只为了一道风景?
而一梦千年,当我心执笔,画好江南的水彩,最后的一滴油彩是否是我流尽的最后一滴泪?醒来的怅然,午夜难眠,我才知道此身在这水瘦山寒的北国。秋去冬来,林木枯峭,水烟弥恨。惜层阑叠嶂叶落枝枯,叹韶华易逝爱恨无根。留残荷听雨,遥记当年十里荷香;问青山可否知愁,雪来时节,远近洁白。
遂挽长发为髻,斜簪一枝金步摇,然,古典给谁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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