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刚听到彬的消息,恬儿乍惊乍喜,忙向知情者要了彬的电话号码,虽然十三年没有他的音讯,但这个名字,她用眼泪和思念腌了整个青春岁月,她迫切想听到他声音,想知道他的近况,甚至想见见他。
电话号码抄在电话本上已好几天了,一直找不到机会打,办公室人来人往,家里刚好表妹表弟都从乡下来了,满屋子人嚷来挤去。好不容易今晚他们外出,先生上晚班,妈妈在厨房洗刷,羿儿安静地在客厅堆积木。
恬儿心虚地掩上房门,拨通了那串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当彬的声音从电话线那端传来,恬儿竟忘了刚准备好的“台词”,彬“喂”了四五声后才慌忙应答“我是恬儿”,电话那端,彬“哦”了一声亦无言,良久的沉默后,彬才打破沉寂问恬儿现在哪?结婚了没有?是不是不出来工作了?恬儿的妈妈可好?哥哥如何?……恬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一边想他怎么问这些问题,可是若不问这些,又该问什么才好呢?恬儿很想鼓起勇气,问他那封让彼此失之交臂的信,想知道信的内容,虽已花满枝丫绿成荫,知道一个结果应该不算过份吧。
恬儿刚问:“听说你给我写了一封信……”
房门“砰”地被打开,羿儿冲进来:“妈咪,我要尿尿!”,恬儿冲厨房喊:“妈,羿儿要尿尿!”,妈妈快步走过来拉过羿儿:“婆婆来!”“我要妈咪来——”继尔发出惊天动地地哭喊,恬儿快快说了声“等我半分钟。”然后放下电话,用三分之一秒抓起羿儿,三分之一秒褪下他的裤子,三分之一秒冲到厕所,再用二十秒钟等他尿好,再用半秒钟帮他穿好裤子,三秒钟找到糖果盒,抓出一把巧克力给他,最后用半秒钟冲回电话机旁,训练有素,不足半分钟。
恬儿屏心静气等彬的回答,“你儿子声音好洪亮!”岂料,彬又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你忙吧,下周三我来深圳找你!”还能说什么,除了彼此一声:“再见!”
搁下电话,恬儿怅然若失,想着与彬刚才的问答,特不满彬问自己是不是不用工作,恬儿认为,要么钓了金龟婿的“阔太”,要么嫁了开小店潮州汉的“师奶”,才可以不用出来工作的嘛,那么他是以为自己变成“阔太”还是“师奶”呢?尤其刚才那一幕,大嚷小叫地,完全破坏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天哪,是不是应该纠正一下呢?她想让他知道,虽隔了十三年的光阴,曾经青莲一样的她没变成“黄脸婆”,(再过几年就难说了)而是都市的“白领丽人”,至少“丽人”两个字,让她有一些信心,有几分骄傲,有见到他而不至于胆怯的资本。纵如此,恬儿仍是害怕与彬相见,害怕当年玉树临风的他变成大腹便便的“猪哥哥”;害怕他变成自己诗里“谢顶的老树”;害怕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害怕各执半杯回忆,举到唇边,却是苦涩的生活……
周三,恬儿早早向经理请了一个下午假。彬是和“榴梿号台风”一起来深圳的,同行的还有提供电话给恬儿的同学。倾盆的大雨浇湿了恬儿准备了半天的妆容和衣服,看来,老天还是安排恬儿以本来的面目示人啊。彬除了额头的抬头纹加深外,几乎没什么变化。原以为,十三年后重逢,会是怎样一种振撼和激动,至少,也应该是影视经典镜头的执手相看泪眼吧,或者,来一场抱头痛哭也好啊,没想到是这样地平静和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你来了!”“我来了!”餐桌上,彬又重复问了恬儿在通话时问过的家庭琐碎话题,继尔与同行者叙当年的同学今何在,再发一番感慨。唉!恬儿更加没有机会追问那封信的事了。断断续续吃了两个小时下午茶,然后又平静地各自道别。
一枚腌了十三年的青橄榄,终被雨水泡软、泡化……恬儿想哭,却找不到该哭的理由;恬儿想笑,可是,自己经营了整个青春岁月的感情,真的这么可笑吗?
回到家,恬儿怔怔地在浴室里放水,先生手忙脚乱地在厨房烧菜,恬儿幽幽地说:“我终于见到了彬……”锅里正在烧鱼,热油“滋滋”地响,先生头也没回,“什么?”“我是说彬—”恬儿加大了音量,“豆沙冰?这么凉的天气,吃什么豆沙冰?”先生边给鱼翻身边说:“羿儿的奶粉就快吃完了,明天你下班去万佳捎一罐回来,记住,他现在两岁要转奶粉了,不要安儿宝,要儿童适体健!”……
水还是“哗哗”地流着,菜还是“滋滋”地响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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