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一个傍晚,琳儿到饭厅吃饭的时候,不经意间又看到了那个陌生的男孩。
这段时间,她总是在饭厅里遇到这位不知名的“他”·今天最巧了,竟然早、中、晚各碰到了一次。他高高的个子、俊朗的外形本来就引人注目,现在她正好利用买饭的有利地形细细地观察一下。只见这个男孩手里抓着两只饭盒排在她的前面。说是抓,是因为在他长长的手指大大的手掌里,两只饭盒像极了缩小的玩具。两只饭盒,一只是他的,那另一只呢?是他女朋友的吗?她不禁揣测起来。“hi!”旁边传来打招呼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转过脸去,是一个黑黑的男孩子。黑黑的皮肤、黑黑的头发,十分健硕爽气的样子。“晓风!”她脱口而出。“琳儿!”他立即回应道。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吸引了旁边人的视线,她甚至已经感受到前面的“他”向后注视的目光。
更令她紧张的是,几秒钟后,他竟然彻底转过头来,平静而又专注地注视着她。她的心已经要跳出来了。他忽然说话了:“晓风,你怎么一天到晚就忙着认亲戚认同学,也不给我介绍一下?”“对对对!”晓风一迭声说着对。“这是我们宿舍的哥们‘黑云’,这是我高中的同学‘琳儿’·”哦!原来他是晓风的同学,原来他手里拿的两只饭盒,有一只是晓风的。她的心从高空中翻滚着筋斗稳稳地回到了原位。她恢复了淑女的本色,恬静地微笑着,对他说:“hi!”“读高中的时候,琳儿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学习是尖子,思想也锐利得很。老师常说她的脑袋好使,比三毛还多长了三根毛,所以同学们都管她叫琳儿。哪像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考个大学都考了三年。要不是体育专业收分低,我就不能和你们在这里共进晚餐了!”三个人坐下来一块吃饭的时候,晓风还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你考到了我们学校怎么也不来找我呢?”琳儿略带娇嗔地说。高中三年她和晓风恐怕连话也没讲过几句,此刻隔了两年异地想见,尤其又是和这位“他”一起相遇,倒也有几分说不出的温馨。“我是蓄谋太久,都不敢采取实际行动了。”晓风半真半假的回答让她愣了一下。“那为什么他叫‘黑云’呀?”她把话题转开了。“我们刚进校那几天,睡在上铺的他经常半夜落地,造成宿舍黑云般地混乱状况,二是他的handsome外形,难道不足以让女同胞们心理黑云吗?”晓风声情并茂地解说带来了又一阵笑声,晚饭在愉快的笑声中进行着。这以后,她就经常和他们玩在一起。
晓风和黑云,两个体育系篮球专业的高个男孩,一个如玉树临风,一个似黑塔矗立,两种风格两种格调,却偏偏对玩有着共同的嗜好和理解。自从晓风和琳儿邂逅以后,他总喜欢约她和他们一块出去。跟着他们,她学会了溜冰、打网球、钓鱼,甚至养成了慢跑的习惯。她逐渐远离了中学时代养成的闭门苦读、远离阳光和运动的封闭生活,她的大学生活骤然变得异常丰富当然也不可避免地松散起来。因为看到她经常和他们在一起,有人把他们戏称为“三驾马车”。三驾马车出去的时候却总是四驾,黑云总有新鲜面孔的女朋友要加入进来。黑云对女孩子真的很具“杀伤力”·外形惹眼的黑云篮球打得一级棒,他的快速扣蓝动作和准确率极高的远距离三分球不但是教练和篮球爱好者们交流的话题,还经常作为经典动作一遍遍地在许多女孩子脑海中回放。进校不到半年的大一新生黑云,真的让校园小小黑云了一震。有黑云出场的篮球比赛,总有人头汹涌的女观众奋勇捧场。而黑云住的宿舍里,总有慕名来访的众多女生。黑云似乎是好脾气的男孩子,又似乎是温柔多怀的花花公子,总是来者不拒但又不和谁长久地亲密。他似乎浅尝辄止,又仿佛精力太过充溢。倒是在琳儿面前,他似乎有着始终如一的温情和友谊。
元旦,晓风因为要陪恰到本市出差的老爸而不能参加元旦狂欢夜的活动,琳儿就和黑云们同去。狂欢活动在学校的大操场上举行,聚在一起的人少说也有一千人,人多音乐响,搞得大家都要疯狂。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人们玩起了“开火车”的游戏。即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当火车头,后面绵延数十人不等,都抓住前面人的肩膀,形成一列火车横冲直撞,哪儿人多就往哪儿撞。
琳儿正远远地看着热闹,忽然一列大火车驰过,不知哪节车厢的人抓住琳儿就往队列里拽。黑云急步上前,硬是跟到了琳儿的后面。他个子高,抓住琳儿的肩膀简直就是把琳儿整个儿地抱在怀里保护得严严实实。音乐越来越快,火车头越跑越快,组成车厢的人脚步也跟得越快。“啊!”一片叫声响起,这次是三列“火车”撞到了一块,无数的人滚翻在地。琳儿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失去了控制,幸亏后面的黑云施展三步蓝手法将她整个抓住,她也不由自主地抱紧黑云的手臂,才得以安全退回。
这是一个疯狂而惊险的夜晚,当然也充满了刺激。有了第一次的尝试,琳儿迅速从开始的惊慌中跳了出来,欢叫着和黑云一次又一次地冲进“火车”的队列里。在喧闹的人群中,他们玩得那么开心,配合得那么默契,连什么时候和来的同伴包括黑云带来的新女友走失了也不知道。等到黑云送琳儿回宿舍的时候,琳儿才发现黑云的脚微跛着,甲克衫的袖子也在风中招摇着。琳儿想说一声谢谢还没说出口,就迷惑在黑云临走前眨眨眼睛,散发出的迷人笑意里。
隆冬,城里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气象台说这是近二十年来本市最大的一场雪。看雪去顿时成了人们生活的一大乐事。他们自然不甘寂寞,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向城外的雪山爬去。下山的路上,琳儿把脚扭了。男孩子们商量着轮流把她爬下山去,晓风当仁不让地说我先来吧,黑云搀扶着她,一边小心地把她放到晓风的背上,一边说:“怎么会这样,真心疼死我了。”旁边的男孩子听了,一片“嘘”四起,“你又不是晓风,干嘛说这么肉麻的话?”黑云一脸无辜地说:“琳儿又没嫁给晓风,大家可以公平竞争嘛,对不对晓风?”琳儿正惟恐自己狂跳的心被晓风听到,晓风嘿嘿笑着,背起琳儿大步向山下走去。放寒假了,琳儿及到祖国各地求学的高中同学大部分回到了家乡,大家商量着搞次集体会餐。琳儿打电话问晓风去不去?晓风说你们富人俱乐部聚会,按理说我去不去都行,不过你去我就去。看到她和晓风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谈玩说吃,不亦乐乎!同学们都惊诧莫名。
如果说高中的时候琳儿是“第一世界”的话,晓风只能算“第三世界”·“第一世界”和“第三世界”的距离真的太远,所以即使晓风多奋斗了两年考上和琳儿一样的大学,大家还是没把他们放在一起。喝酒喝到六七分的时候,有高中时就仰慕琳儿的男生看不惯晓风对琳儿的丝丝照顾,借了酒意,大声要晓风坦白,为什么这么巧就考到了琳儿的大学,是不是有所图谋?晓风同样充满酒意的脸难得地黑里透出了红。他只用八个字就让大家没了脾气。他说:“不好意思,蓄谋已久。”有要好的女同学在琳儿的耳边悄悄地问:“真的是这样的吗?”她微笑着,沉默了,脑海中闪过的是那个如玉树临风般俊朗的身影。
春天到了,新学期也要开学了。晓风约琳儿一块返校。为了在家多呆一天,他们买的是过站的夕发朝至火车;为了享受学生的半价票,他们买的是学生车厢的硬座。没想到火车晚点,他们在候车室里等得又累又渴。好不容易上了火车,已是夜里面11点光景。晓风让琳儿在靠窗的位置坐好,把行李安顿好,才穿过拥挤的车厢,去打开水。人多水少,不开的水晓风又不敢打,怕琳儿喝了会不好。等打了真正开的水回来,琳儿已靠着车厢板睡得迷迷糊糊的了。晓风说:“琳儿,琳儿,要不要喝点水?”琳儿懵懵懂懂地把头一阵乱摇,就彻底沉到了睡梦里。黎明时分,琳儿醒过来,一看晓风,吓了一跳,只见他黑黑的脸上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琳儿说晓风你怎么啦?晓风说我一夜没睡着。晓风叹了口气又说:“我本来想和你好好聊聊的,你却自顾自睡觉了。看你睡得那么香,我不知怎的就睡不着了。”说话间火车已快到站,他们也收拾起了行李。没想到一出站台,意外地看见了黑云俊朗的身影。晓风大感意外:“黑云,你没这么好吧,还来接我们?”黑云笑嘻嘻地回答:“要接的人没到,不要接的人倒是到了。”话说得没头没脑,让人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好在这是和风细雨的春季,人们都只愿化作春风化作雨,大家哈哈一乐,事情就过去了。五月,学校举行卡拉ok大奖赛,象黑塔一样的晓风其貌不扬,音色沙哑磁性甚强,高吼一曲《一无所有》震得天花板也乱颤,竟然引起共鸣无数,最后不但进入十大校园歌手之列,而且还荣获最受欢迎男歌手奖。就是在这次比赛中,晓风发现自己的目光无论到哪里也逃不过历史系女选手杨梅的眼力追杀。杨梅歌声美妙人也长得秀丽挺拔,她有着如历史般久长的韧性和耐力,她用研究古董的眼光考察完晓风以后,就宣布要永远陶醉在晓风的歌声里。
杨梅来势汹汹,晓风措手不及。一时间,形势汹涌,“三驾马车”由四驾变成了五驾,琳儿不知不觉就站在了漩涡里。琳儿承认,当发现杨梅对晓风的情意时,她心里曾有过一点暗喜。琳儿想,也许杨梅的出现可以给她、给晓风、给黑云一次机会。她试想晓风将征求她对杨梅的看法,而自己将无限坦白地对他说一直当他是最要好的朋友,同时充满大度地对他说你应该爱杨梅,杨梅是个好女孩,她那么坚定地爱你云云。
琳儿想象着晓风怅然离去的背影和杨梅感激的眼神。她更憧憬着黑云对自己的表白。为什么有如此众多女孩子喜欢的黑云却始终没有固定的正式女友,这一直是别人匪夷所思而琳儿自以为从元旦之夜找到答案的问题。以前因为有晓风,现在晓风有了杨梅,难道黑云还不应该┄┄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当琳儿心潮澎湃,以为将发生太多事情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发生。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们三人的关系似乎因为杨梅的出现经不住一点考验就彻底僵住了。琳儿惊回首,才发现自己所处地位的尴尬。在晓风一天天从她生活里撤退的时候,黑云也正率部离去。我爱的人似乎永远都有人爱,而似乎爱我的人又不能对我永远有爱。何以自处?何以自处?琳儿一遍遍地问自己,却不知道答案在哪里。所幸的是,随后而来半年的毕业实习让琳儿得以暂时脱离。等再在校园里看到他们的时候,一黑一白两个男孩依旧在一起,他们不约而同亲热地招呼着琳儿。然而琳儿最后的希望——面对彼此的疏离,能有一次干净的了断,最起码能有一番探究原因的长谈的机会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之间热热闹闹的场景,好像演了一出舞台剧,时间到了,戏演完了,幕落下了,一切恢复到了从前。
难道一切真的从未发生过吗?临毕业的最后半年,琳儿在忙论文忙工作忙得晕头转向的间隙,偶尔从人声喧哗的篮球场走过,或在周末的晚上听到学校舞厅里传出晓风富有磁性依旧沙哑的歌声时,琳儿还是忍不住问自己。
后来和琳儿结婚的,是琳儿的高中同学,那个大声质问晓风是否有所图谋的男孩子。他一直说要感谢晓风,是晓风的“不好意思,蓄谋已久”让他增添了“不好意思,志在必得”的勇气。而琳儿则惊异于他无论在何方,总是万水千山不断的情意。琳儿说:“如果有机缘,你不把握,它就会跑掉的。”
2005年8月中国苏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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