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脊梁(二十九)齐森

发表于-2005年11月12日 中午12:10评论-0条

二十九

李昌庆痛失爱子,精神上又受到一次沉重的打击,原本健康的身体突然间体质下降了许多,人一下子也衰老了。但是,他与韩国新斗争的决心没有变,准备亲自到乌鲁木齐继续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他的犯罪情况。

库勒村的村民一直没有忘记李昌庆,经常来和他交谈,向他请教劳动致富的办法。这天,马会究、张亦仁等村民又来看望李昌庆,谈话中一提起韩国庆和林白两个人,都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两人一口吞掉。张亦仁说:“李干部,你说我们国家的政策是不是又要变?”李昌庆说:“没有变,咋能变呢?”“为什么像韩国新这种人还能掌权?我看他们和苏联的戈尔巴乔夫一样,想把共[chan*]党整垮,你说对不对?”李昌庆一听,不高兴了,说:“老张,你咋能这样想呢?你天天不看报纸、电视吗?咱们国家要继续改革开放,坚持党的领导,坚持社会主义嘛,能有啥变化?你是一个老党员、老干部,也这样认为的话,其他年轻人咋想?”张亦仁有些不好意思,说:“李干部,你误会了。我是想,一个乡里的领导变坏也罢了,一个市委书记也这么坏,实在叫人想不通。我就怀疑,现在自上而下是不是都用这种人。”一个村民插话说:“老张,这有啥奇怪的?成克杰、胡长青那么大的官,还不是照样挨枪子儿了?还有林彪、希特勒,不都是大坏蛋嘛,他韩国新算多大的一个官?”另一个村民也说:“就是,只不过他的那些坏事没有完全暴露出来罢了,一暴露出来他就完蛋了。”张亦仁说:“还没有暴露?咋样才能算暴露?昆仑的人谁不知道?”马会究插话说:“张叔,你当一辈子的干部了,咋不懂这么一点简单的道理,给我们这些老百姓暴露有啥用?要上级管他的人知道才行呢。”张亦仁不服气地说:“那也不一定,李干部上次不是找到地委书记了吗?当面把材料给他啦,那上面把韩国新的罪名写得清清楚楚,咋不管用?他不是他的顶头上司吗?”马会究一听,不知如何自圆其说,一时没有说话。李昌庆说:“老张,你还是要相信党、相信国家法律,总有一天,他韩国新必定会受法律的制裁。”张亦仁同意他的话,说:“你李昌庆被人整成这样,还信心百倍,我姓张的还有什么好说的?有一句话说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也认为,他韩国新总有一天会受到惩罚的。”

几个村民在李昌庆家里议论着韩国新,说话中自然要提起林白。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数落着林白自任大湖乡党委书记以来的种种恶行。他们一一说起林白瞎指挥农民生产,强迫村民弃养殖搞种植,压价收购村民的棉花和羊绒,白吃白拿农民的牛羊等坑农害农的事情,简直不计其数。他们说着,一个个义愤填膺,越说越气,其中一个村民说:“林白要是再到库勒村欺负我们,我就豁出这条性命,不把他宰掉,也要把他打个半死不活。”其他村民也说:“你要是豁出去,我们当然也豁出去了,怕啥?咱们本来就是农民,大不了还是农民,咱们这辈子还想干啥?”李昌庆不同意他们的说法。他说:“你们不能这么做,这样做是违法的。”张亦仁开玩笑说:“李干部,我看可以,为啥不能?你曾经伸手打过林白的两个耳光,我们为啥不敢?”李昌庆说:“哎,我是我,我就这个性格,改不了啦,你们千万不要向我学习。现在是法治社会,干啥事情都要按照法律来,依法办事嘛,不要因为一时心血来潮,出手打人,给自己找麻烦,给他人也带来不便。所以,要走正当渠道,你们绝对不能乱来,啊!”接着,他把自己欲直接去乌鲁木齐的想法告诉他们,村民们都支持他继续上访。他们中有人主动要陪他去,有人愿给他出路费,他都拒绝了,说自己有工资。

韩国新自以为把李岩除掉,就没有了心腹大患,内心感到一丝轻松,但他还暗中派人了解李昌庆和李玉的举动。李玉表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直在忙碌他的普法工作,接二连三地举办法律培训班。但是,他采取更加隐蔽的行动,在暗中调查韩国新的一举一动。

李昌庆因丧子之痛,几天时间便显得衰老了。韩国新知道这个消息后,十分高兴,觉得除掉李岩真是起到了一石击多鸟的作用,他恨不能叫李昌庆立刻从这个地球上消失。然而,李昌庆似乎并不安分,他和村民们的频繁往来引起韩国新的注意,他把他盯得更紧了。一天,有人给他报告说李昌庆买了一张到乌鲁木齐的班车票,准备很快出发。韩国新马上给张故打电话,让他派人把李昌庆追回来,并把他叫到当面,对他说:“张局长,老李这次去首府的动机很明显呀!他在地区告我的状失败了,这次又想准备往自治区捅。这个老家伙成了我这辈子的仇敌。看来他不把我告倒是誓不罢休。所以,这次抓回来后,要好好教训一顿,把他的脊梁打断,看他还敢不敢与我韩某作对。”张故回到局里,立即派出几个年轻干警,让他们身着便服,开上猎豹小车,赶到半路,把坐在班车上的李昌庆带回昆仑。抓他的人对他说了一些威胁的话,又把他放了。第二天晚上,李昌庆在自家门口被几个不明身份的人抓走。他们将他拖上一辆小车,拉进不知什么地方的一间破房子里,用布袋将他的整个脑袋蒙住,两只手被反绑在背后,三四个小伙子开始把他当作沙袋,着实在他的身上练了一顿拳脚。李昌庆也恰像是一只沙袋,任凭他们打过来揍过去,从头到尾没有喊叫一声疼痛,甚至没有听到他哼一声。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被打倒在地,只听打手中有人说:“李老头儿,请不要怪罪我们,这都是韩书记安排我们的差事,不打你一顿,我们也不好交差。他还让我们告诉你,以后再敢告他,他就要派人在半路上把你消灭了。”另一个打手提醒说:“哎,咱们这样不疼不痒地打他几下,也太便宜了他,韩书记不是交待说让咱们打断他的脊梁吗?”于是,有人拿起木棍,照爬在地上的李昌庆的脊背用力敲了几下,他们才扬长而去。李昌庆听到自己的背上“嘭、嘭、嘭”地响了三声以后,便昏了过去。

当晚,李石、李玉在接到匿名电话后,迅速赶到父亲出事的地方,在市郊的一间破旧土块房里找到李昌庆,接着就立即把他送往医院。经大夫一检查,发现他的四根肋骨被打断,而脊梁骨没有断。

兄弟俩把父亲送到医院不久,乐珠及家人都到医院来看他。乐珠见丈夫被打得遍体鳞伤,浑身都是一块块血印和伤痕,心疼得泪水直往下流。悲痛中又想起死去的儿子李岩,不由得放声嚎啕大哭,引得章曼、李石两口子、李玉的媳妇也跟着哭起来。只有李玉没有哭,他吊着脸,坐在床边,偶尔与父亲说一两句话。只见乐珠哭诉道:“你看你一辈子都干些啥事?别人都能好好地过日子,就你爱管闲事,有啥好处?你自己受罪不说,连累了我们一辈子,把一个儿子也搭进去了。你说你图个啥?你能对得起谁?”说到这儿,她和章曼的哭声更大了,听的人都感到撕心裂肺。听了老婆的一番哭诉后,李昌庆才突然将李岩的神秘死亡与韩国新联系起来。他想,儿子的死肯定与他有关系,肯定是他主谋把李岩害死了,弄得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死无对证。想到这里,他才觉得妻子的话是对的。一切都是他的错,正是因为自己的过错,才导致儿子的死。这使他感到非常痛苦,禁不住老泪纵横,失声痛哭。一家人在医院里凄凄惨惨,哭成一团,他们有理没处讲,有冤无处申。

凌晨三点多,乐珠打发李石、李玉和他们的媳妇回去睡觉,自己和章曼两人留下照顾病人。李玉和媳妇安慰一番父母后,离开医院,回到房子时已经很晚了。小两口无精打采地正欲上床睡觉,这时电话铃响了。李玉拿起话筒,“喂”了一声,就听到电话里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在说:“二哥,我是李岩。”李玉大吃一惊,愣了一下,马上又回过神来,问:“兄弟,真是你吗?”“真的是我,二哥。”“你现在哪里?”“我在乌鲁木齐。”李岩说完,先在电话里哭出了声,李玉两口子也悲喜交加,一块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子后,李岩把他在高原上如何死里逃生,如何从格尔木到乌鲁木齐,大概对李玉讲了一遍,然后才谈到他在乌鲁木齐找到范同,正一起商量去见自治区领导的事情。

原来,李岩一到乌鲁木齐就直接去找范同,把自己的不幸遭遇对他讲了。以前范同也听他说过他父亲受冤,一家人受韩国新的欺负,这次再听他说自己差一点就被害死的情况后,这个公安战士特有的强烈的正义感、使命感使他决心要为李岩申冤。他说:“李岩,上次你就不应该那么着急地回去,咱们一起找有关领导,恐怕现在韩国新早就下台了。这次你不能再急着往回走,就住在我家,我帮助你申冤,直到那个姓韩的受到公正的法律审判。”他说:“老同学,我也是这么想的,再说我现在也不能回去。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寻求法律帮助,把韩国新绳之以法,我才能回到昆仑。”范同思考片刻,对他说:“你先不要找纪检部门,等我把你的遭遇和韩国新的罪状告诉给我们厅长,看看他怎么说。我和厅长认识,他是个疾恶如仇的人,正义感特强。如果让他出面找自治区领导,肯定好说话,他们毕竟常在一起,关系很熟。”“这样当然最好不过,由厅长出面,比咱们去瞎撞肯定好得多。”“李岩,你把材料写出来,我和厅长约个时间,瞅空儿递给他。他特别忙,我们要抓紧时间。”“好,我马上整理出来。”

李岩把他父亲曾经写过的“韩国新的八大罪状”认真回忆了一遍,经过重新加工,写成“韩国新的九大罪状”,给他又加上一条“杀人灭口”罪。他把自己及家人历年来遭受韩国新的诬陷和迫害情况,和韩国新在昆仑的几大恶行,详细写成一份揭发材料。范同拿去看后,深受感动,说:“没想到,老同学的文字功底挺深的,我认为你写得很好,像韩国新这样的人,谁看了都会对他恨之入骨。请你放心,我相信厅长一定会主持正义的。”

再说李玉,他和李岩通罢电话后,和媳妇两人兴奋得一夜没有睡觉。大清早起来就往医院跑,看望父亲。他见父亲一夜之间又消瘦了许多,知道他正身心交瘁,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正在折磨着他。他是个刚直不阿的人,一次次与仇人较量的失败,使他一次次受到打击,思想矛盾的斗争趋于白热化,正在作出选择,是跟韩国新继续斗下去呢,还是照老婆说的去做,就此罢休?经过思考,他还是决定不言败,因为他不想打掉牙往自己肚子里咽,不想像狗一样夹着尾巴做人。他想,在“文化大革命”那个混乱的年代,自已挨过多少整,还是照样挺过来了,现在是和平年代、法制社会,岂能让坏人如此猖狂下去?像历次的磨难一样,每一次的失败只能更加磨炼他的意志,坚强他的性格。

李玉进到病房,李昌庆见儿子的脸色不像平时那么严肃、冷酷,而是带着几分喜悦,正心里犯疑惑,不知他喜从何来。李玉过来坐在他脚下的床头边上,端详了一下父亲消瘦下去的面孔,问:“爸,你看你一个晚上瘦下这么多,是不是伤疼得厉害?”父亲说:“哎,肉疼没有心疼啊!”母亲也说:“人就是活个精神嘛,精神一垮,人也垮了;精神好了,病自然也好得快。”李玉说:“爸,我给你老人家带来一剂良药,保你吃了后,心病马上就会治好。”他并不相信有什么好药能治好他受伤太深的心病,脸上毫无表情地问:“啥良药?”他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没有马上说出来。母亲急着问:“玉玉,给你爸爸带来啥好药,快拿出来呀?”病房里只有他们父母儿子三人,李玉看着父亲,低声对他说:“岩岩还活着。”老两口一听,大惊失色,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是喜还是悲。父亲问:“你是说岩岩没有死?”李玉点头说:“没有。”母亲问:“他现在啥地方?”“在乌鲁木齐,他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我俩在电话里谈了约一个小时呢。”“岩岩的身体没有啥问题吧?”“没有。”两个老人突然激动不已,悲喜交加,泪水夺眶而出,乐珠则失声哭道:“我的儿呀,我的可怜的儿子!”

知道儿子还活着,李昌庆的病情果然一天比一天见好,住院不到十天,医生说他的四根肋条已接好,正在很快痊愈,建议回到家里进行慢慢调养。于是,李玉、李石两人将父亲接回家养病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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