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莲这么紧张的样子，平苦涩地笑了。

“姐姐别担心啊，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就是想走也没钱啊。”摸摸兜里，只有老槽给的6元钱。

“那就好啊，”莲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走，妹妹，你想吃什么，姐姐给你买。”

“好啊，我有钱呢。”两人手拉手，随着人流在街上逛着，看见水果，平馋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她们蹲下身子挑拣着，想起在家乡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水果，由于人烟稀少，交通不便，大量的水果运不出去，吃的人又少，所以收获季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腐烂扔掉……平痴痴地想着那个回不去的家，泪水就又一次涌出了眼眶。

“先尝个啊，妹妹，”莲只顾挑选着，没看到平的悲伤，平连忙悄悄擦去眼泪，看着这青脆的苹果和金黄的鸭梨和香蕉，平苦笑起来，来这个穷乡僻壤几个月了，总是在郁闷忧伤中度过，本没有什么食欲，粗茶淡饭更是食之无味，今天乍一见这么新鲜水灵的果子，怎么还能抑制住自己想吃的欲望呢？

买好水果，莲又买了几件生活用品，天已不早了，庙会也渐渐散去，她们就也一路说着笑着回去了。

回到家时，天已擦黑了，公婆早做好饭菜，在门口张望了好几回，看见平，赶紧迎出来，两张布满皱纹的脸，立刻笑成了两朵灿烂的秋菊。过分的热情像迎接女皇一样的殷勤，让平感觉很不自然，忙拿出水果招呼他们吃，两位老人诚惶诚恐地连连摆手：“你吃啊，我们就够高兴的啊……”

晚上老槽回来，比以往更加兴奋，握着平的手，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的，吞吞吐吐地说：“我现在干活浑身都是劲儿呢，我要为你们娘俩多挣钱呢。”

“哼，说的好听，”平撇了撇嘴，“你娘和你一家人对我像防贼一样地看着我，啥时候拿我当自家人看了？”平不住地嘟噜着。

“啊，你，我……”老槽尴尬万分，“那还不是怕你，跑了么？”老槽终于费力地说出了他的隐忧。

“我能跑到哪里去啊？怪不得我去赶会，就给我6元钱啊，6元钱我能买个啥呢？小气！”平噘着嘴巴气呼呼地说。

“好，好，你别生气啊，你放心，后天就发工资了，回来就给你，好么？”老槽一个劲地讨好着。

“这还差不多，”看着老槽竭力表白的样子，平才挤出了几丝笑容，像久雨后终于露出太阳光辉的天空，老槽紧绷着的心才舒展开了，只要平高兴，要他掏心掏肺他都愿意啊。

再回来，老槽必恭必敬地抽出一沓钱给平时，平满意地笑了，说真的，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放好吧，别给丢了。”老槽一直看着她，把钱放到一个最隐秘的地方才放心了，“我把这100元给娘拿去，让她买些你爱吃的菜。”

他想：得好好给娘解释一下了，不然，“财政大权”的易主，娘会生气的。

母亲是迟疑了一会儿，但她还是能够权衡利害的：“只要她实心实意地和你过日子，给咱家添个一男半女的就好。”

平的地位一下子被抬升了，一家人众星捧月地围着她转，婆婆也努力变着花样地做她喜欢吃的饭菜，一时平稍感安慰，但仍旧找不到家的亲和感，家，永远都是那个在千山万水之外，即使遥远却总在心里牵挂着的云南！

每天老槽依旧出去干活，他说再好好干一段时间，等天一上大冻，就干不成了。天越发冷了，莲姐家总是很温暖的，平照常每天都去玩。

晚上，平和莲两口子围着小火炉看电视，微弱的火光幽幽，使整个屋子弥漫着温馨的气氛，这个情感电视连续剧已经热播很久了，平和莲每天按时守侯着，看的津津有味，军安回来后，有时也和她们一起看。看到10点多的时候，莲忽然感觉头晕脑胀的，只好站起来说：“你们先看着，我回屋里躺一会儿。”

“啊恩，”正沉浸在剧情中的平和军安头也没抬地回应着，因为剧中人物的曲折命运，并没有因莲的离开而终止啊。

主人公心雨的爱情生活是多么坎坷曲折啊，平越看越觉得和自己很相象，尤其是当心雨为了生活，不得不踏上背井离乡的路，有家不能回时，终于触动了她心中共鸣的弦，泪水就被弹拨的纷纷扬扬了，到最后忍不住趴在膝盖上哭出来，那一耸一耸的肩膀，使他手足无措了，他走过来，轻轻地拍着她的头：“傻妹妹，别哭啊，电视都是假的，哄人啊。”

他的抚慰，使平听来如大哥哥一样亲切自然，她一头扑到他怀里，哭的更痛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忘情过，在老槽面前她也没有这样冲动过，是的，她喜欢眼前这个有气质的男人，钻在这样宽阔火热的胸膛里，感觉是那样的塌实、安全，有保护力！此刻，她愿意放纵自己的情感！

军安则显得手忙脚乱，僵僵地站在那里，说真的，他很同情怀里这个整日郁郁寡欢的女孩子，比莲当年还要小的年纪，就远离父母，又找了个老槽那样的人家……哎，他轻轻地在心里叹气，这是个让人想保护的女孩子啊，他不由地张开双臂，抱住了她，平猛地感受到了一种坚定的力量！

“啪，”玻璃杯子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两个如在梦中的人，仓皇地看到了出来倒水的莲，她那因惊恐、愤怒而变形的脸孔，使两个人本能地推开了对方，大脑一片空白，恐惧不安、楞楞怔怔地站着，空气凝固了，只有彼此的心跳在咚咚着。

“你们！啊……气死我了……”她终于哭出声来，然后逃进了内屋，并恨恨地带上了门，“咣”的一声，那重重的响声，使平和军安抖缩了一下。

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如孤魂野鬼、怎样失魂落魄地游荡回去的，只记得躺在呼呼大睡的老槽身边时，他在梦中甜蜜的笑容，深深地刺痛了她麻木的神经，一种愧疚的情感涌上心头，真是一个可怜的男人啊，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他一点的男人啊，他却一心一意地对她，当初为了她，都已经倾家荡产地花了3500元钱，现在又这么信任地，把浸染着自己血汗珠子的300元钱给了她，这个家给了她足够的热情，可是始终暖不化她冰封的心灵，是她无福消受的，还有莲，一个当初和她一样不幸的女人，尽力适应着、创造着生活的好女人，自己却对不起她，这么多日子以来，是她用慈爱的心肠接纳了我，我的好姐姐，在我最孤独无助的日日夜夜里，你不厌其烦地陪伴着我，支撑着我走了那么久，在这个远离故乡的地方，能够遇上你真的是我的幸运，可是我却做了什么？我承认那一刻，我是多么喜欢哥哥啊，我是昏了头，我是无耻的女子！此生你都不会原谅我了，我还有什么脸再面对你们呢？

思绪杂乱无章地纷至沓来，拉锯式地在心头撞击着，泪水无声无息的如决堤的洪水奔流着，宣泄着……

“真——好啊，”老槽说着梦话。

窗外，天是那么黑，黑的可怕……

“平……”

“娘……啊，不好了啊，快起来啊，平不见了啊……“老槽呼天抢地的哀号，撕破了黎明的薄雾，他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你走了，你到底还是走了……”他痴痴地自言自语着。平走了，她拿走了那一直存放的钱，她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

“快去找啊，还傻坐着干什么啊？”随后慌里慌张赶来的莲两口子和邻居们，催促着已经欲哭无泪的老槽。

“你走了，你还是走了……”他旁若无人地重复着。

(　完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