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唐圣拿到自治区的批文，到北京去了一个多月，仍然拿不来资金。他接触了一些所谓的香港老板，新加坡大款，这些人一个个把他的钱骗到手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人了。唐圣借卢大锡的八十万元又被花光了，连他借其他老板的钱也全部花得一干二净，甚至到了吃不上饭的地步。尽管如此，仍有许多大老板答应给他投资，动辄就是几千万、上亿美元，条件同样都是要他先拿出几十万、上百万元的介绍费。他见一个这样的老板，就相信一个，但介绍费不够，他想出了一个主意，收取所谓的承包工程风险抵押金。在北京，唐圣和人家谈，要收抵押金，几乎没有人相信他，到乌鲁木齐，有个别老板相信他，给他交了一些承包工程风险抵押金，而当他到昆仑来时，许多大大小小的老板都相信他，争先恐后地给他交钱。昆仑的人都知道有个叫其曼金银铜矿的开发项目，又是得到自治区批准立项的项目，每个人都相信这个矿迟早要开采。唐圣把自己设想未来要干的工程，包括公路、厂房、矿山、办公楼、住宅楼等项目全部开始对外发包，收取承包人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元不等的风险抵押金。他把有些项目重复发包，例如桥梁道路建设，总共只有一百二十公里需修建的道路，他却承包给二十几个包工头，承包出去的总里程达一千多公里。他将收取的这些抵押金分给手下所谓的副总经理、部门经理、工程师、律师等十几个人，让他们到全国各地去寻找投资人。这些人把唐圣给的钱当作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不吃白不吃。他们装上这些钱，坐上飞机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住豪华宾馆，出入高级娱乐场所，引资工作不会做，却整天以泡妞、赌博为主业。其中的有些人平时只守着一个老婆过苦日子，以前还从来没有和第二个女人睡过觉。他们正像是古代锁在绣楼里的怨女、隔在深宫外的旷男，一旦尝着了愉情的味道，便不可自拔，深陷其中。唐圣所收取的几百万元抵押金，除了一小部分给韩国新以外，其它全部由他的手下的人很快折腾完了。他将这些钱流水似地花光后，计划引进的五千万美元始终没有见到。

唐圣再次回到昆仑，昆仑市像卢大锡这样的几个大老板都给他出过承包工程风险抵押金，他不便再向这些人借钱，就去找那些他认为一般的有钱人。听说大湖乡库勒村的张亦仁和马会究两人很有钱，只要他开口，他们随便拿出上百万元是不成问题。唐圣于是坐上别人暂借给他的小牛头车，来到植物园，他没有马上去找园主，而是和其他游客一样买了参观门票，先到植物园里游览观光。

张亦仁的植物园自开放以来，到这里参观旅游的人数连年增加，门票收入远远超过他的主业售花的收入。他在李昌庆的参谋下，每年出资给植物园中增添一两处新的景点。刚开始，昆仑人只是想来看一看这处独一无二的人造森林公园，逐渐地它发展成为拥有百花园、百草园、热带植物园、石头城、人工湖等十几处景点的大公园，昆仑人发现这个植物园越来越像是一座综合公园。

唐圣和他手下这一帮人也是走过不少大地方的人，游览过许多的名胜古迹、自然风光，但参观像张亦仁这样的植物园还是第一次。他们先参观百花园、百草园、热带沙漠植物园，最后来到石头城。石头城是一处风格独特的景点，是建在植物园边上寸草不生的戈壁滩，其中所有的建筑几乎都以石头为原料，有石房、石墙、石路；有些石头是经过切割加工，有些石头则不加任何雕凿，直接利用；有用石头堆拼起来的各种自然造型，如石桌、石凳、石树、石山等，也有经过雕凿加工后逆造出来的形象逼真的人物和鸟兽；在石头砌成的花坛中生长着各种花草树木，还有到处可见的石头花盆，盆中栽种着各种耐旱耐碱的仙人科一类的植物；假山顶上有潺潺的流水，水池中游动着金色鲤鱼。人们无论走在石头城的哪一个角落，石路旁、花坛里、水池边、假山上，都能看见一棵棵早已枯竭的大树；枯树以胡杨为主，也有杨、柳、榆、槐、桑、李、杏、桃、梨树、柳树等等，共一百多种乔灌木。这些植物未经过任何人工修饰，依照原模原样立起来，看上去枝杈分明；它们茎杆干裂，树皮脱落，百种百样，形态各异；有的如天马奔腾，龙出大海，有的像美女舞蹈，大侠弄剑；还有的好像传说中的神鬼精怪。每天日近黄昏时，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这些奇形怪状的枯树，更是让人遐想联翩，回味无穷。在每一棵枯树的旁边都栽种一棵同一种类生茂盛的小树，使生死两种生命形式形成鲜明的对照。石头城的中央是一座用毛岩石墙建成的石头迷宫，里面是层层石墙，拐弯抹角，有进有出，进退难辨，如果不知其中的奥秘，人进去后轻易出不来。

唐圣等人不知深浅，更不知迷宫的迷人之处，就贸然地闯进里面。进去后，他们所能见到的只有左右两侧的石墙和脚底下用鹅卵石子砌成的路，偶尔遇到石墙出现一个缺口，却不知是进还是退。一开始他们只管往里走，走了一阵子后觉得不对头，因为他们不知道咋样走，分不清是进还是出。迷宫里拐弯抹角的地方太多，他们在里面左转右转，走着走着就不知道东南西北，转来转去，还像是在原地转圈子，仔细一看又好像是没有走过的地方。迷宫里没有植物，没有流水，所到之处都是一样枯燥的巷道，时值夏秋季节，塔里木盆地每天都是艳阳天，火红的太阳把石头城曝晒得热浪扑鼻，唐圣等人在迷宫里饥渴难耐，后悔误入“歧途”，最后整整在迷宫里逗留了三个小时才走出来。

下午，唐圣找到张亦仁向他大谈其曼矿的巨大价值和开发潜力，并把自己带来的办理齐全的各种手续给他介绍一通。他对张亦仁说：“张老板，这个矿的价值你是应该知道的，现在我把所有该办的手续都办齐了，跟外商的谈判也已经结束，他们是绝对要给我投资的，眼下只等着拿钱。但是，办理外汇入境手续遇到了麻烦，因为这五千万美元数额太大，又不属正常的配额范围，需由国家外汇管理局批准，再交一百万元的手续费，才能把钱拿进来。”张亦仁很直率，听了唐圣的话，他问：“唐总，你的意思是想跟我借钱，是吧？”唐圣说：“是的，张老板，但我不是白向你借钱，我会给你很好的回报的。”“要多少？”“当然，一客不烦二主，我不好再找别人了，如果可能的话，最好直接借给我一百万。”张亦仁觉得他是狮子大张口，就说：“唐总，我一个老农民，哪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拿出一半也行。”“一半也拿不出来。”唐圣摇摇头，说：“张老板，你的情况我是非常了解的，昆仑市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你？拿出区区五十万对你来说有啥问题？”“我是徒有虚名啊！真的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停了一会儿，唐圣说：“你看，这样吧，张老板，我可以给你两个优惠条件。”张亦仁问：“啥条件？”“一个就是我将来可以把我们公司要在昆仑修建的五十层大楼交给你，由你来承建；第二呢，就是你借给我的钱，我可以按年息百分之二十付给你，咋样？”老人一听这句话，心里顿时产生疑问，他想，这个唐总办事如此草率，不是一个真正干大事的人，本想给你借一部分钱，现在突然一分钱也不想给他借了。他对唐圣说：“唐总，我这样一个老农民，五十层楼的大工程给我，我也不敢接，没有那种本事盖起来。眼下我手中真的拿不出钱来。”唐圣又许愿给他百分之四十、五十的高利贷，他更是不敢给他借钱，心想这样乱许大愿的人，怎么能做好生意？唐圣缠了半天，张亦仁始终没有给他借钱。唐圣无法，只好起身离开。临走时，他还对张亦仁说：“你以后会后悔的，我要在昆仑、在全疆当第一企业家！”老人说：“这个愿望很好，到时候唐总可不要忘记我这个老农民。”

离开植物园，唐圣又来到马会究的农场。这几年，农场自实行养殖、种植、旅游三结合以来，生意更红火，规模也在不断扩大，产品销往全疆各地，年产值达到千万元。马会究饲养的牛羊，肉质好，无公害，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被有关部门定为绿色食品。他每年出栏的牛不用走出农场，就被商贩抢购一空。唐圣没有参观这座漂亮的农场，到了他家后，直奔主题，直接开口问马会究借钱。马会究没有马上答应他，心想，第一他们之间并不熟悉，第二既然他是有十几个亿的老板，又何必为这区区一百万元来到乡下问农民借钱？和在张亦仁家里一样，唐圣把所有合法手续拿出来给他看，把他借款的优厚回报讲给他听，还将工程承包合同取出来，预备当场签订修建五十层办公楼的合同。当他正在努力说服他，给他讲许多借给他钱后的好处时，马会究的一个工人进来对他说外面有人找他。他出去见是张亦仁的司机开着小车来接他。到车跟前，司机悄悄对他说：“小马，我家老爷子叫你赶快过去一趟，你务必要去，说有要紧的事对你讲。”马会究上了车，回头对家人讲：“你们把家里的客人招呼好，我马上回来。”

见到马会究，张亦仁把唐圣如何向他借钱和自己的怀疑对他大概陈述了一遍，并嘱咐他千万不能给这个姓唐的借款。马会究最后说：“谢谢张叔，刚才我也感到很不理解，自己吹牛说有十几个亿，反过来却向农民借钱。你这么一说，我彻底明白了，知道咋样办，现在我就回去处理这件事。”说完话就要走，张亦仁叫司机再把他原路送回去。

回到家里，唐圣继续给他讲借给他钱的好处，马会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听他讲完。最后马会究说：“唐总这样吧，钱我有，一百万、二百万都是小数目，我可以借给你，但是，你用什么来保证能按时把钱还给我？”唐圣说：“我给你打借条呀！”“不行，借条不能保证。”“我跟你签订工程承包合同？”“也不行，合同是一纸空文。”唐圣有些不耐烦，说：“哎，你连我也不相信？不相信我可以，但总该相信你们昆仑的韩书记吧！我和他可是铁哥儿们。”马会究摇头说：“哥儿们义气不可信。”“那我就请韩书记和财政局的胡局长担保，行不行？”“政府官员不能为企业担保。”“那么，卢大锡总经理担保，总可以吧？”“他当然可以。”但是，唐圣马上又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因为，他已经三次向卢大锡借钱，共花去他三百万了，不好意思再向他开口。他又转口说：“你这人咋搞的，怎么能不相信我呢？你去打听打听，昆仑全市的领导我哪个不认识？他们谁不是我的朋友？我找谁，谁不给我担保？卢大锡我不找了，再找一个比他更有钱的老板担保，让你看看我的本事。我唐圣不是没有钱的人，只是因为开发你们昆仑，我才来的。今天到了你们这个小地方，才来求你，在北京的话，我还来求你这个农民？笑话！你再去问问你们的韩国新书记和胡为先局长，我唐某是不是没有钱的人？我一晚上为他们花过十八万块钱，用的小姐都是从泰国、马来西亚空运过来的，知道吧？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行啦！我也不找他卢大锡了，再找一个人担保。”“唐总，我没有把你看成啥人，我只是想让你找一个像卢大锡那样的人担保，然后我借钱给你。”

唐圣回到市里，再没有去找马会究，昆仑总有给他借钱的。没过几天，他在昆仑以发包工程的形式又筹集到一百万元，再次向市委书记等市领导保证说此次去北京，十拿九稳地可以把五千万美元引到昆仑来。他带领手下的副总、律师、出纳等八九个人又一次飞回北京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