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四起,飞雪漫天。
川北市西北的一个偏僻的小镇上,一场特殊的葬礼正在进行着,低沉的哀乐久久在上空回荡,让每一个听者无不悲从心生,让每一个行人无不驻足停留。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从街东头的一个小院出发,穿过街中心,向西缓缓而去。
遵照死者的遗愿,棺木将葬在西北角最高的那个山头,一路上要翻两个坡,越四个岭,还要穿过20多里的山间小路。
可是,送行的人群中没有一人因路程的艰难而停下来。扛棺的汉子换了一次又一次,他们没有叫累,擦一擦眼泪接住同伴的担子又默默地向前行去。
这是一个自发的葬礼,是规模巨大规格最高的葬礼。
死者此刻永眠在棺木里,听不见众人震天的哭声,也看不见众人悲痛的表情。
她终于可以安静地睡一觉了。
罗衣,38岁,外来人口,祖籍不清,无父母无丈夫无子女,生前造就姻缘数双、学校一所,好施不图报,恩德重重!川北里巴镇全体人立。
暮色苍苍,风雪中,天地间,只听见一片啜泣的声音。
十五年前一个秋末的夜晚,罗衣提着简单的行李,只身徘徊在里巴镇街头。寒风中,她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
好心的乡人收留了她,谁知这一留就是十五年。
罗衣不爱说话,但一双满含忧郁的眼睛却是格外的灵动,仿佛直看到你的心底,什么都明白似的。
在那个落后小山区,罗衣成了唯一的老师。与孩子在一起,她才会笑,笑起来很开心,很美。
好事的乡妇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漂亮的年轻女子充满了好奇,有事没事就凑到罗衣的小屋,问她的身世,问她外面的世界。每当这时,罗衣就淡笑着说,我是个孤儿,没有亲人,不知怎么就流浪到这里,与这里很有缘份哦。
村人还是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她,不过,时间久了,见她与外界没有联系,也就相信了,那言行也就多了几分怜惜与疼爱。
巴里是一个闭塞落后的小镇,年轻的人闲时没地方去,就爱聚在罗衣的身边。罗衣为年轻的男女提供了一个交流的机会,有情投意合的,罗衣就在中间帮着掇合,成就了对对鸳鸯。有的家长不同意,罗衣也前去柔声细语地劝说,直到双方父母喜上眉梢,点头同意。
时间久了,或是单身的男女,或是已婚的夫妇,或是为孩子发愁的父母,遭到婚姻的困扰,就去找罗衣,仿佛罗衣是个“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罗衣也因此获得了“红娘”的称号。
再后来,附近镇上的人也慕名而来,请求罗衣的帮助。
经罗衣掇合的婚姻,无不是美满幸福的。
偶尔,罗衣也会“大逆不道”,劝说那些经常吵打不停的夫妇分开,然后再为他们各自物色合适的配偶,再组成一个个幸福的家庭。
巴里慢慢地改变了以往光棍多、家庭不和睦的历史,穷人也有了幸福的爱情。
乡人对这个精灵一样的女子充满了敬慕,逢年过节,总忘不了给她备一份或薄或厚的礼,罗衣总是分发给左邻右舍和贫穷户,她自己则是素衣素食。
罗衣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但那目光却是纯洁的,没有丝毫的亵渎。罗衣是他们心目中的女神,他们只会尽办保护她。
五年前的一天,罗衣突然走出了十年来从没走出过的巴里,去了一趟县城。回来时,她带回了一个建筑队。平静的巴里镇响起了轰隆隆的机器声,巴里人像做梦一样看见红墙灰瓦的一幢幢房子耸立在眼前。
竣工那天,巴里人一个不漏地齐集在一起,庆祝学校的成立。他们回过头想找罗衣的时候,罗衣已又一次踏上去县城的路,几天后,带回了两个年轻的女孩,也是第一批老师。
罗衣真的成了巴里人心中的神。
十五年过去了,罗衣不再年轻,越来越瘦了。
长夜孤灯下,罗衣常常对着屋顶发呆,看着看着眼前就有一个幻觉,好像有一个小小的孩子叫着妈妈在向她跑来。
罗衣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像眼前的那展灯一样,油已经耗干了。
总是到头了!
罗衣叹了一口气,平静地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人世间的一切,再也与她无关!
一年后,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风尘仆仆满脸疲惫地跟着他的学生来到了巴里。
老师,这就是我的家乡,我给你说的那个罗阿姨就葬在那里。今天有点晚了,明天我和阿爸阿妈陪你去。
不了,你先回去,我现在就去看一下。
男子不顾旅途的劳累,执意要去。
黄昏时刻,男子到达山顶,一眼看到那矗立的墓碑,再看那雕刻上去的人儿,那神情,那眼睛,不是他的衣儿还能是谁?
衣衣呀,你一生成就姻缘无数,却最终没能解决自己的尘缘,你怎么不给我一个忏悔的机会呀,你好狠心呀……
夜色中,男子泪流满面,凄怆的声音久久在山中回荡。
罗衣的坟前又多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韩衣,生为罗家妻,死亦罗家人。夫罗志远立。公元二00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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