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八九年，这已是江西省委、省政府将赣南定为经济体制改革试验区的第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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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为了方便群众，许是为了方便管理，更是为了发展经济考虑，赣州市委、市政府作出了将赣州市马鞍形的东西两鞍峰——龙埠和蛤湖分立设乡，即由原七个乡（镇）变为九个乡（镇）的决定。

这是赣州市两个最贫困的地区。蛤湖全乡六个行政村，八千多人口；最近的横江村距市区１２公里，上禾村则有２０多公里，且没有一个村靠近国道；村与村，村与乡之间没一条汽车道，其中有两个村与乡之间连简易的机耕道都没有；电话不通，报纸也无人送；人均耕地０。９亩，靠传统方式种水稻，山高水冷靠天吃饭；有两个村列入赣州十大干旱村之列。稍遇天旱，人们吃水便成问题，只有到河里打井救急，而相当部分的农田连播下去的种子也很难收回；二百多户农民无电照明，更谈不上动力用电；一万多亩紫色页岩分化的红土山丘草木不生，几千亩像瘌痢头般的稀疏马尾松山地；三四个村无植被，水土流失惊人，一下雨溪流流淌的全是红得像血般的水，整个乡没有一个集体果园；全乡人均年收入才２８８元，坳头村的人均年收入只有１３０元，１５％的农民每年靠政府救济粮度过春荒；全乡２０００多户人家找不到一栋现成的红砖房，有的贫困户家里找不出一床好被子，床上的被子像鱼网，还有人家四五口人只有半只锅，没一条像样的裤子……

１９９０年４月，横江，春寒料峭，彩旗猎猎，第一届哈湖乡人民代表大会正式召开，它标志着筹备组工作的结束，鞭炮噼哩趴啦炸响，爆竹的红屑给盎然的春意团裹进缤纷的色彩和耀眼的希望。

蛤湖，九百年前的一片大洼地，在灿烂的晚霞辉映下，恍若一座金湖，“湖”里盛产蛤蚧，“湖”边山崠曾为宋代的银场和铸币工场。面对蛤湖，今日浩瀚无涯的红旗水库，上任伊始的党政领导决心要重现蛤湖昔日的繁荣，新创蛤湖明日的辉煌。

乡领导带领群众炸山取石，钻山挖垄，垒砌起１２００米的渠道，为久旱的土地引来清洌的红旗库水，两年时间便兴建电力排灌站八座，流动排罐装置八套，从根本上解除了旱情的威胁。通过多方筹资，拉起两公里六十千伏安的高压电缆，不但使百分之百的弄农户用上了电，还解决了部分动力用电。经过几年努力，终于使乡村公路全面贯通……为解决水、电、路这些制约经济发展的瓶颈问题，每个乡干部都不知熬了多少夜，流了多少汗，磨出了多少老茧。

乡政府从极为紧张的开办费中挤出三万元办起了农机站，投资七十万元兴建中学。乡干部亲自动手种广柑，沙田柚，开发了十亩示范果园。抓农民果业栽培技术培训，每年还组织三十名农民参加农函大学习，带领农民到水西、沙河等地参观学习……

思路明晰了，基础夯实了，视野开阔了，接踵而来的将是一场挣脱贫困的壮观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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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乡政府一公里地，却距１０５国道十余公里有个叶山村，这是典型的田脊民贫的地方。全村３２０户，１３００多人，有十分之一的农民一年只有半年的口粮，许多人家上了百元价值的家产找不出一件，农业税缴不起，连村里维持运作的年人均一元的管理费也收不上。集体经济是空白，“空壳村”空得连“壳”也难找。村里欠下内外债务好几万元。按规定，村干部每人每年可领取误工补贴１２００元，但村支书一年总共才拿到３０元。陈石是个老党员，也是个极贫户，他懂政策，但实在是拿不出钱，所以一脸无奈：“农业税不能不交，可是没有钱咋办？……”

乡干杯听到叶山村便摇头，没人愿意去包村，因为连饭也派不上吃。村里更没有人愿意出来当干部。

对于一个穷得连干部也没人愿当的地方，对于一个完全瘫痪的村级组织，调整班子是当务之急。几经物色，几经筛选，乡领导把希望放在了郭家禧身上。

郭家禧，这位３３岁的桃江共大毕业生，党员，曾当过叶山村的团中央书记，有事业心，头脑活络，自然是最佳人选，但他开了十几年拖拉机，每月稳笃笃一千多元收入，听说还准备买辆小四轮，每年弄个几万元那简直就是瓮中捉鳖的美事。像这么一个“先富起来”的精明人，让他出面搞这么一个烂摊子，他能干吗？

几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几度得失利弊的权衡，１９９０年６月，郭家禧正式出山了。

新官上任，千头万绪，郭家禧首先从一团乱麻中抽出村级财物这根丝，吸收村民代表和村干部昼夜奋战，终于将十年来的一盘糊涂账理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帐目一公布，立刻赢得了村民的信任。

穷则思变，贷款买机器办起了榨油厂。村里没有办公费，从郭家禧的存折上取；榨油机缺配件，从郭家禧的家里拿……郭家禧为村里垫支六千多元。“花钱买这样的破官当。”郭家禧没少受妻子的脸色和埋怨。

一面是穷，一面是八百多亩的荒山闲置。乡里的果园生机勃勃，郭家禧要靠山吃山，可村长觉得事情难办：“开会不办伙食都没人来，别说让人栽树。”

郭家禧却充满信心：“关键是看我们干部怎么去组织。”

果然不出所料，经郭家禧一鼓动，全村三十八名党员除老的病的，一下来了三十四个，上山干了一天义务工，打水平带，挖树洞，泥石夹杂的荒山，鹅卵石和铁锹撞出火星，也撞出了一种潜在的闪光精神。

党员一带头，群众跟着就上，群众每人树洞两个，村干部每人三十个，几百号人齐上阵，真有点当年南泥湾大生产的味道。村干部为了完成任务，把老婆孩子都拉上了山。五个村干部还轮流做东，自己掏钱每人办了十桌饭，免费招待那些义务劳动党员和村民小组长。五十亩沙田柚、山楂很顺利地种下去了，当年套种的经济作物便有了九百多元的收入。

尝到甜头的叶山人果业开发的热情骤然高涨。同样是党团员打头阵，多做义务工，每个劳动力承包两个树洞的做法，１９９２年又开发了１００亩奈李基地，１９９４年开发１５０亩脐橙基地。连松山和坎子两个村民小组也跟着仿效，各开发了自己的近百亩果园。果园三四年后开始挂果，加上套种的西瓜，每年收入几万元。精明的郭家禧算了一笔账，每年开发一个果园，待把八百亩宜果荒山全部开发出来，仅此一项，收入每年就有四五十万元！

村委会还带领群众钻山１。５公里，挖了几万立方米土，修了两条水渠，建起了三座电排站，办起了砖瓦厂和集体养猪场……现在村里家家有了电视机，不少人还买了轻骑、摩托，三十多栋崭新的红砖房代替了泥墙农舍，每年还有十多户报建。连那位赤贫党员陈石,自村里给他买了耕牛、种子、肥料、犁耙之后，勤劳致富，现在也想盖房了。

去年，原地委副书记、市委书记刘向洋与赣州市市长龚运连到叶山考察，也禁不住感慨万分：“要是郊区农民都像这样艰苦奋斗，小康的实现便大有希望了。”叶山村被评为全市唯一果业开发先进单位，列为市里的小康示范村。郭家禧也被选为市人大代表、优秀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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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门靠门，户靠户，群众看干部”政治路线决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的确，蛤湖乡的巨大变化，凝聚了乡干部们的许多心血。

党委书记童文球１９８９年随建乡筹备组到蛤湖，开初是党委委员副乡长。作为初创乡的乡干部，谁工作不忙？但他这一米七八的大个头身上，却扛着比别人沉重得多的负担……

母亲严重高血压，父亲瘫痪在床，女儿一败涂地出生便是脑积水，妻子长年患风湿性关节炎、心脏病。每星期回家一次，除了劈柴、做煤、买米，给病人捡药，给父亲抹澡之外，还有一大桶衣服等着他去洗，洗衣机没有，每件衣服的旧貌换新颜全赖手上功夫，哪个休息日不忙到深夜十一二点钟？

前一段搞果业工程，开会，动员，上山打树洞，整整忙了一个多星期。等到回到家，发现父亲睡的床空着，发了谎，从邻居那儿才知道父亲已被送进医院五天了，那是因父亲病情突然加重，蛤湖没电话，路又远，没法通知。等他急匆匆赶到医院，看着憔悴的妻子和垂死的父亲，这位高大、坚强的汉子怎么也抹不干脸上的泪水……

副乡长朱期文，是一位高级农技师，市农业局的招聘干部。他和农民一起复铲油茶，打穴植树；手把手地教给农民关于果树修剪、整形、栽培、施肥、杀虫等科学知识，动员农民大养母猪；他还带领农民栽培夏光包菜、之虹８８长豆角等反季节蔬菜，为蛤湖的大农业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

王定云副乡长是个部队转业干部，他将大学校那套宝贵经验运用到乡社会治安综合治理上，使乡里年年几十起的民事纠纷均消弥在萌芽状态，使蛤湖建乡多年来，一直“平安无事”，做到了“小事不出门，大事不出乡”。

宣传委员蔡运兰是个年近不惑的女同志，他不顾家庭的拖累，扎扎实实在叶山村蹲了两年，巨细靡遗地抓小康示范村建设。她兼管乡计划生育工作，对全村每个计生对象情况了如指掌。为做好他们的工作，他不知费了多少口舌，走烂了多少双鞋，熬了多少夜，操了多少心。

肖仕琳乡长虽从沙石镇调来没几个月，就走遍了所有的乡办、村办企业，钻遍了座座果园，踏遍了片片青山……

来到蛤湖乡，令人感受最深的就是这里的干部风气正，精神状态好。“小政府，大社会”，党办主任兼政府办主任，兼人大、政协、纪检干事，还统揽乡里的文字工作；组织委员兼管土地；团委副书记兼文化站站长、武装干事、民政助理员。全乡包括集体干部、代发工资人员共４０人，比其他乡要少三十多人。他们毫无怨言，反而坦诚地说：“比起刚建乡那阵子好多了。”

人是要有点精神的，有了精神才有追求，有了追求才有希望和光明。哈湖人这种不甘贫困，不甘落后，一步一个脚印的追求，不正是在辛勤培育一个红彤彤的希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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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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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湖乡每年夏粮入库任务完成均列赣州市前茅。蛤湖乡是赣州市唯一一个五年来无刑事犯罪，无严重治安案件，无灾害事故，无内部人员犯罪的“四无”乡。与“无”同而来的是“有”：多年来，通过人工造林，飞播造林和封山育林，全乡消灭了黄山，五千多亩油茶，六千多亩杉树和二千多亩果树生机勃勃；平均四户一头母猪，平均每户年出栏三头肉猪，给蛤湖人带来近二百万元的收入；全乡四分之一的劳动力出省、出国打工，每年赚回四百多万元资金。哈湖乡的企业由１９９０年的三家发展到现在的四十多家。１９９４年乡镇企业产值５０００多万元，利税二百万元，其中工业产值两年增长５００％。

如今的蛤湖乡乡政府办公大楼气派，明亮新建的蛤湖中学教学楼、运动场、教工、学生宿舍、食堂、厕所六配套，新建的卫生院、幼儿园错落有致，风格各异。新盖的敬老院环境优美。一条三公里长的农民街正在兴建，一个包括矿泉水开发的工贸小区已顺利完工……

梦有时是荒诞的，尽管它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睛；梦有时是虚幻的，尽管它有着斑斓的色彩；梦又常常是脆弱的，一与现实碰撞便粉身碎骨。朋友，尽管蛤湖如今还算不上富庶，但只要你了解了它的今昔，只要你体验到蛤湖人的精神，只要你听到教室传来的朗朗书声和漫山遍野的嘤嘤蜂鸣，只要你闻到那浸湿了空气的醉人花香果蜜，只要你看到那漫天的桃红李白，满地鸡鸭猪牛的盎然春色时，你一定会有发自内心的感慨：

蛤湖，你的小康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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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