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惺惺惜惺惺”的缘故吧，和朋友一说起当年的“老搭档”×××老师，总难免要心情激动：或为他的变化而惋惜，或为他的遭遇而同情……

一

88年的金秋，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大学数学系的他，毫无选择、毫无怨言的带着满腔的热情踏上××乡这片还有些蛮荒、愚昧的土地，开始了他的执教生涯。

当初的他，对人情世态，似乎什么也都不懂，也不愿懂；似乎也没有什么爱好：球场上找不着他，酒席上见不到他，牌桌上寻不到他，阔论中听不到他……倘若非找他不可，却又似乎非常的好找：教室里，寝室内，办公室中；倘是周末，那一定是家访去了。可对知识，却又似乎什么都懂，懂得很精很细，数学，自不必说，那是他的本行；便是语文、英语、物理、化学什么的，学生或老师如有什么问题，一去问他，似乎没有什么败兴的。难怪初中时，高中时，他都是班主任老师和各科老师的得意弟子。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才知道了。

对学生吗，那更没得说，就一个字：好！单就寒冬腊月为住校生打蜂窝煤，硬是从冰冷的水田中抠出稀泥，光着脚板搅拌煤渣的情景，就足以使我感慨良多，自愧不如。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过后，一张泸州师范的录取通知书，一张马街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十多张职业高中（当时的职业高中也不好考取）的录取通知书，终于飞向了他的弟子。虽然这点成绩算不得什么，但对他所在的那个学校来说，却是旷古未有的奇迹了。

二

他成功了。按理，他应该高兴才对！因为，随之来的定是只有我们这些“老九”才会认为可观的一笔奖金，定是领导的常识，学校的重用，社会的承认，生活将为他展开一幅五色斑斓的画卷。然而，这一切，他都没有得到，得到的却是沉沉的经济负担，重重的思想包袱。

学校财经预算失误，学生收费不足，需要补收。学生在读时学费尚且非常难收，况且他们班的学生已经毕业，从何处收取？眼见得只好落实到他这“班妈妈”身上了；学校后勤管理不善，没有形成定期清理桌凳的制度，以前从无学期结束清理课桌凳的习惯，总是多的班往少的班挪，从无记录当然更无依据可查。可到他的那个班毕业，就来了一次突击清理，结果，少了八套，无奈，也只有落实到他头上。结果，奖金没有了，反差学校四百余元。四百余元，是他半年多的工资总和啊！这天降之灾，这冤枉数字，怎不令“老九”为之心惊胆寒！

他申辩了，他反驳了，他甚至“骂娘”了。但这一切非但于是无补，反倒使他陷入了更大的悲哀之中。于是，领导的批评来了，学校的非难来了，同事的冷嘲热讽也来了，甚至剥夺了他当班主任的和上数学课的权利。其间虽也不乏同情、怜悯，甚至打抱不平，可这一切，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真正的温情？

三

于是，他想到了调动，调到别的地方去，一切重新开始，路总会有的！此时的他，对前途，对事业，对人生依然是那样的执着，那样的有信心。期末，他的申请交上去了。虽然他也知道他要去的学校想要去的人也很多，其中有的还是大关系户。但他很有信心，凭自己的知识，能力，工作热情，上面一定不会不考虑的。然而，他错了，彻底的错了。为什么，得到的答复是：“年轻人，还得在山区锻炼锻炼，五年都不到，要安心工作吗！”“你现在的学校也差人，你走了怎么办？”“人家学校已经超编了，进不去！”凡此种种，似乎都无懈可击。他也终究是没有调成。

他有些想不通了：不是都要在山区锻炼五年吗，为什么和他一起分配来的唐××，半期都不到就调走了？他的那个学校果真差人吗，为什么假期中又调走了一个，转行一个？他要想去的学校果真超编了吗，为什么又新调进两个？数学老师不够又请了一个代课的？

他想啊想，他想到了那些想调走的老师未调走前的苦恼；想到了那些老师调走前的四出活动；想到了他所嗤之以鼻的那些老师调走前和“当官的”那种“亲密”关系……他终于“大彻大悟”了。

于是，他开始活动了。听说“当官”的不好说话，而“官太太”都好说话，于是他认识了好些“该”认识的“官太太”；听说春节、端午、中秋都是送礼的好机会，千万不可错过，于是凡是这种时候，在学校里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当然，能手无寸“铁”的去了吗？自然是不行的，于是刚刚扣清学校欠款的他，又拖上了更为沉重的经济负担。

他情愿吗？或者是情愿了，或者是不情愿的！谁叫这风气如此，而自己又没个“救星”呢！

又一个暑假过去了，可是，他又依然回到了他原来的学校。

四

此时的他，依然是他，能说不是吗，名字依然是他原来的名字，形容依然是他原来的形容，躯壳依然是原来的躯壳。然而，他的热情，他的灵魂，他的信心，已全然不复存在：对人生，全然是一幅玩世不恭的态度；对事业，全然是事不关已的冷漠；对前途，全然是放纵与放任……他汹酒、赌博，时或还要体罚打骂学生，以发泄心中的压抑、愤懑，听说还要放弃“老九”的身份去闯荡“江湖”呢！好在他依然不偷不抢不嫖，还保存着他那份原始的质朴与天良。

他变了，彻底的变了，甚至是有些堕落了。

五

可惜呀，可惜！当初，他本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在他的面前，就是好多好多的先进、优秀都要黯然失色。可而今，我心中只有惋惜，进而有丝丝的隐痛。这隐痛来自现实？来自世俗？来自偏见？还是来自自身？我不得其解！

然而我又能如何呢？帮助他吗？我无能！同情他吗？太廉价！指责他吗？凭什么？

我始终相信，他是一块璞，只要精心打造，一定能成一块美玉；现今的他，虽有微瑕，必不能掩其良材美质。我所希望的是，给他一缕阳光，一片沃土，一汪清泉，他就会焕发出无限灿烂的生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