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宋辞元曲。无意间读到明代朱载堉一首《十不足》的散曲。“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又嫌房屋低。盖下楼房并大厦,床前缺少美娇妻。娇妻美妾都娶下,又虑人前无马骑。将钱买下高头马,马前马后少跟随。家人招下数十个,有钱没势被人欺。一铨铨到知县位,又说官小势位卑。一攀攀到阁老位,每日思量要登基。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来下棋。洞宾与他把棋下,又问那是上天梯。上天梯子未做下,阎王发牌鬼来催。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梯还嫌低。”初读觉得幽默好笑,归纳人性一针见血。
曾经的恩师因涉嫌受贿、行贿被判刑,昔日同学好友纷纷谈论。一介穷书生,十年寒窗,九载苦拼。由一名普通教师到某局分管人事的科长,下派乡镇当镇长、书记、由于政策和机遇,三十五岁那年荣升县委常委,接下来便是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副市长。按说一个农村的苦孩子,四十多岁能奋斗到副市长的位子,应该很知足了吧。老师的境遇不是特例。报纸各种媒体有关的报道数不胜数。举此例子,不想过多的涉及反腐败的话题。只是这个身边相对熟悉的人物,让我把朱载堉的《十不足》细细的重读了一遍。再读散曲,感悟的不只是它的诙谐和通俗直白的人性描述了。更多的画面,更多的情节让我们浮躁的心绪渐渐的平淡起来……
人心没底,欲壑难填。我们都是小人物,不可能牵扯太多的诸如贪污受贿一类的大问题。只是日常生活琐事常因欲望无度自己给自己凭添烦恼和不快。
平日里,从街边走过,常见买菜的大嫂坐在菜摊前一边卖菜一边吃饭的情景。一个大海碗或一个小盆子,里边盛着满满一碗米饭,米饭上搁置着一些诸如蒜苗豆腐粉丝一类的烩菜,有时也就是一个土豆丝。大嫂的吃象让我觉得饭菜一定很香。自己经常为不知道吃什么而发愁,于是回家照样做一个,可吃起来并不像大嫂那样香,也总是吃不出大嫂那样的滋味来。
有一次从省城返家,在候车室看到这样的一家人。他们是在候车室前边的空地上乞讨的。一个老妇,无腿的残迹儿子,有点痴呆的儿媳,老妇怀里的小孙子。三人一应跪在地上。面前的碗里是大家施舍的钱币。不知那位好心人给了他们一份面皮(一种地方小吃),老妇让给儿子吃,儿子用筷子夹给他傻傻的媳妇吃,两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又说又笑的吃着。这一幕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说这样的片断,没有褒贬社会的意思,对于那些整天衣食无忧依然哀叹活人乏味的人来讲,以上的情景会不会让他们心头为之颤动呢……·
小区的外边,一座座高楼在建,夏日中午,呆在空调房中的我依然觉得酷热难耐。对面的建筑工地上,做小工的大嫂们又说又笑的忙碌着。头上戴一顶草帽或只是搭条湿湿的毛巾,工间休息的时候,几个人欢快的跑到就近的水龙头上畅快的又洗又饮。有一次,碰到一位相熟的大姐,问及她们的感受。大姐言道,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来工地好歹一天会有十元钱的收入。就这还是拖了熟人才能来。一个月的工钱孩子的生活费、家里的日常开资就够用了。谈话间,满足和幸福溢于言表。这酷热、这艰苦与她反而是一种求之不得的恩赐。
一个久经宦海的朋友谈及自己最希望的生活状态时,提到这样一首诗:春有春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不经风雨他也许不会有如此的心态。
记得一位名家曾经这样说,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满足便会痛苦,满足了便会无聊,人生就在这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今天谈及《十不足》不是说让所有人都无欲无求。欲望其实是一把双刃剑。有些时候,它是希望、是信念、是改变自己和社会的原动力。有些时候它就会变成毁灭自己和他人的敲门砖。同样是刀子,看使用者做什么用途。
陕北民歌中有这样一句歌词:鸡蛋壳壳点灯半炕炕明,烧酒盅盅量米不闲哥哥穷。也算一种爱情的境界吧。你能说没有欲望,没有奢求。应该都有的,歌中人物的欲望就是鸡蛋壳壳点灯和那烧酒盅盅量米了。
屋小可避雨,茶杯小盛满水照样也能解渴。
欲望无尽头,生命只是几十年短暂的一瞬间。利用欲望、善待欲望、在理智的牵引下培植自己合理的欲望,在道义和法律的掌控下收敛和冷却膨胀不羁的贪婪和私欲。
繁华和张扬是一种境界,淡然和静默也是一种境界。红尘之中千帆过尽,那里是生命的最终状态?
佛家言:人生最大的财富是健康,人生最可怜的是嫉妒,人生最大的敌人是自己,人生最大的幸福是放得下。倘若克服了最大的敌人,放得下种种私欲和苛求,也就不会有《十不足》的叹息,痛苦和烦恼自然会远离自己。
薄酒可以望忧,丑妻可以白头,徐行不必驷马,称身不必狐裘。这样的境界不知是圣贤还是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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