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味书屋后面就是渡口,在这里等乌篷船去沈园。因为今天不是周末,游人不多,所以等待的时间比较长。在同里没有感受到的水乡的安宁,在绍兴,补上了。同伴没有跟来,所以更觉得松爽。
沈园在本地人眼里应该没有多少风景。无非是杨柳、湖水、锦鳞、荷花、亭台楼阁,如此而已。在游客眼里也比不上苏州拙政园。但是人们还要来凭吊,因为陆游和唐婉,因为那首随口就可以念出的《钗头凤》。来时在船上,船夫应我的请求,用绍兴话念了一遍,竟然很动情,也很自豪。
园里游人很少,盛夏季节,到处是荫荫的浓绿。树叶上没有灰尘,阳光从枝叶间照射下来,透光的叶子翠翠的显现出玉的光泽。所有的建筑都是做旧的,几乎没有雕花,粗粗的,屋顶多用茅草覆盖,不事奢华。也有曲屈的长廊,看上去很破败,其实又是雅洁的,同样显示出中国文人的清高——虽然身居闹市,却有“采菊东篱下”的心情。
远处传来古筝动听的曲子,在寂静的园内飘荡。分花拂柳而去,原来是家旅游商品店。游人很少,老板很无聊,一边用管子浇花草,一边放音乐听,无人问津,他也无所谓,很闲适地浇他的花。
走过一座小桥,桥边的桃树上,累累的果实伸手可得,却没有人摘,有些落到地上,只等着化作肥料。再往前走,就是刻着哪两首名诗的短墙:
红酥手,黄滕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和所有人一样,我也记不住唐婉的诗。拍了张照片,我没有在这里凭吊多久。陆游的痴情,也许只有纳兰性德可堪比拟吧。虽然苏东坡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在亡妻德坟前哭得“惟有泪千行”,一转脸,就挽着王朝云赴任去了。白居易长恨歌写得凄凄惨惨,樊素小蛮,左拥右抱,说不完的快活。只有陆游,在唐婉去世四十年时仍念念不忘,故地重游,两首《沈园》写得深沉悲凉却流不出眼泪。有一种伤心是没有泪的。“伤心桥下春波绿,疑是惊鸿照影来”,今天在沈园前,还有一座小石桥叫春波桥。
园子东边还有个新建的院子,墙上爬满胭脂般红艳的凌霄花,是夏日沈园满目苍翠中惟一的点缀。东园有个古色古香的茶楼,我要了杯龙井喝着。茶楼面对一池绿如蓝草的碧水,池边草木参差披拂,楼里小戏台上放着越剧片段。跑堂的老爷子和我聊着天。听说我是一个人从陕西来这里寻访绍兴风物的,不由得连连称赞。哪怕他是随口夸夸,我是挺得意的。喝茶、听戏、闲聊,不知不觉,消磨了一个多小时。其间心情的散淡,人的落拓,幽静的院子里若有若无的思索,莫可名状的伤感,真的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个人出游,乐趣也许少了些,但是真的随意,真的有超然之感,就像五月的那一天,一个人在他乡的街衢享受暖风和午后媚惑的摩卡咖啡。不同的是,那次有小资做作的情调;这一次,是完全漂泊的心情。像一枝断草、一朵芦花,却背负着重重的行囊,游走于梦想和现实的边缘。
园子要关门了,走出来,门口是拉游客逛仿古一条街的三轮车。我上了一辆车,打算去仓桥直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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