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在蒲中学校门外的一家门市上,正坐着一位身单力薄而戴着近视眼镜的青年,看起来斯斯文文还有着几分学究气的他正把目光伸向远方,伸向那蓝蓝的天上……
可是谁又曾想到他是一个生活在世上将近三十载,在他的已过生命的二十多年中只能靠自己的双手不仅要撑起自己的躯体,还要撑起整个残败的家的一个初中毕业生。当他每每看到眼前过往的人群、听到耳边欢悦的笑声,就会勾起他短暂童年的回忆,梦醒时分,他的心里正流着无尽的泪,而脸上却仍要留下艰难的笑容。是天吧,把他健全的身体给摧残;是命吧,让他饱尝人世的苦痛辛酸。
“因为我是人,尽管是一个残疾人,可也总是人,那就得像个人样的活着……”正是凭着这一永不可没的信念,他的人生在风雨中一直走到今天,他的生命正一直在前进。
昔日的欢乐只能留在记忆的深处,尽管时而浮现出来勾起他无数人生难辛的泪水,也偶尔带给幼时纯真的甜美。
1975年7月18日,在巴山脚下一个叫做蒲家的场镇上的一个农户家庭里,伴随着母体的一阵巨痛,一个新的生命在“哇哇”的叫声中诞生了,使得整个屋子因喜悦而活跃了起来,在那个靠劳动计公分吃大锅饭的年代,新的生命将带给他们新的希望。人们取名叫他“泡沫”
幼小的生命,在和煦的阳光下拙壮长大,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孩堤的“泡沫”,在家的温暖和亲人的呵护中,有着说不尽的温馨,道不完的甘甜·家呵,一个多么熟习的名词,却让措手不及的意外竟给变得那么的陌生;亲人啊,为什么在他金色的童年里就将他独自丢下?他的生命本来就已够不幸的啊·
四岁那年,可怕而残酷的病魔,悄无声息地侵入他的身体,无情地摧残着这个才刚起步的生命,还不知晓人世的小“泡沫”给患上了小儿麻痹症。到处求医却日趋严重的病情,让这个正对世间充满好奇和渴盼的生灵日渐的不能自立——他的两脚掌已几乎完全畸形朝上。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使全家人整惊,沉重而异常的打击使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几欲坠倒。沉默了,好像整个大地都沉默了。体弱多病的母亲只能咬紧牙关把泪水吞下;操劳过度的父亲还得拖起疲惫的身体为生活而忙碌,为小“泡沫”的病脚而奔波。还有老迈的爷爷,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这些都得要爸爸的肩膀和妈妈的双手担着、撑起啊。
年复一年地求医,不但使小“泡沫”的脚因医治不当而成定型,而且更加重了家里的经济负担。一家子人要生活,三个孩子要读书,沉重的担子压得劳顿的父母喘不过气来,整个的沉浸在一片压抑的阴霾下。于是,在这个郁闷的家庭中,母亲已耗尽了生命的全部。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终于匆匆地到来:在某个阴雨凄厉的夜半时分,一阵“呜呜”的声音钻进了“泡沫”的梦乡,年才刚满十六岁的“泡沫”,揣着一股不祥的预感,连滚带爬地来到妈妈的床前,见到的是妈妈那已经僵死而苍白的冰冷躯体。天哪,可怜的妈妈,为了这个家,她忍受着病魔的煎熬,忍受着生活的重压和内心的苦闷,忍受着那来自无边的悲哀、凄凉。就这么地走了,丢下就一残破的家庭,丢下这一残破家庭里的老小,她就这么地走了,尽管她放心不下。
一位靠拐杖而立的青年,失去了一位伟大的母亲,他带上无限的悲鸣在风雨中几经跌倒。
母亲的离去,“泡沫”有倾不尽的哀伤,倒不完的苦泪,然而惨裂的现实环境,不得不迫使他更坚强起来。“爷爷已年过八旬,弟弟、妹妹尚幼,而爸爸已经不能再劳累了,况且妈妈去世后,他显得越发沉闷,很少能听得到他的几句言语,只独自地坐在火坑边、门槛儿上,一坐就是半天。他太累太憔悴了。这个家得靠自己来撑着,绝不能跨了啊!”“泡沫”咬着牙绞着脑汁心里想着。
就在母亲去世的第二年,“泡沫”来到父亲的面前,郑重地说:“爸,我不上学了。”“为啥?”他父亲把眼睛睁得很大很圆,好像从来不认识这个残损了双脚的孩子一样。“不为啥,只为你,爸爸。”他止不住地流下感伤的泪水,“爸爸,你太苦了,这么多的活,让你一个人承担,你能扛得起吗?”是啊,这么多的事这么多的问题,能扛得起吗?年壮的父亲,明显的老去了好多,心灵累累的伤痕时刻还在侵袭他憔悴的躯体。然而父亲并没有答应“泡沫”的要求,他用严厉的目光制住了“泡沫”还待说出的话。“不,你不能这样,现在正是你读书的时候,你放弃学业行吗?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妈吗?”看到父亲那从来没有过的神态,他内心有些胆怯了。可是一向倔强的“泡沫”,还是坚定的摇摇头。可怜的父亲,心里贮满了无尽的哀怨,他竟默默地转过身去,顺着弯弯曲曲的田埂径直朝母亲的坟墓走去,所有的泪水,就在那一跪倒在地的刹那,徒地全总倾泻了出来……
苍天啊,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你放过他们吧,他们都是善良朴实的人,这么一个贫穷破困的家庭,请不要再给他更多的压力,让他们就这样平静地过下去吧,也不再奢求病脚的完好了。
然而幸运之神并不因为其悲惨的境地而降临到他们的头上,这个家庭、这个家庭里的人注定要历经恶魔的缠绕,饱尝人世的悲凉,至少在他们的前半生要遭受命运最狠地摆弄。噩梦接踵地撞来,在母亲去世的两年后,他的父亲,“泡沫”的爸爸,又在一次车祸中与世长辞。命运又一次将一幕惨不忍睹的情景展现在这个一路从苦难中走来的“生命”面前:一个死者,双眼大大地睁着,耳边和嘴角出了一滩血,而且血液还挂在脸颊上,那腿僵硬伸直,想必已经断气多时了。
“泡沫”啊,我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你惨痛的命运呢?你哭吧,尽情地哭吧,撕心裂肺地哭吧。
“这个无依无靠在破碎的家摇摇欲坠了,你看这惨状,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怎么生活呢?恐怕要讨口要饭了。”人家这样议论着。幼小的弟、妹,年老的爷爷耳闻这些流言都回头看着这个家中的老大“泡沫”,“泡沫”听在耳里,急在心头,看着那傻了眼的弟、妹和叹着气的爷爷,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活下去。
缥缈少年事,旧去几多年?
独不随逝去,苦留人世间。
他能活得下去吗?既然上天给了他生命,又为何要将他健全的双脚夺回?残损就残损了吧,干嘛还这般刻意地捉弄他?快三十年了,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尝尽了太多的辛酸。
“因为我是人,尽管是一个残疾人,可也总是人,那就得像个人样的活着……”
而今的“泡沫”俨然早已是个大人,一家之主。父亲去世后,他也中学毕了业,在全校领导和师生的帮助下,在蒲家场开了一家“文具”店。从此,走上了他漫漫的经商之路,也担起了一家子的重活。每当周末,都可以看到一个身体单瘦、拄着拐杖且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的小伙子,不管春秋冬夏,无论风霜雪雨,在达城的大街小巷穿来穿去,一瘸一拐地进货、经销着他自己的全部。通过“泡沫”坚毅不泄地努力,不仅改善了一家的生活状况,弟弟妹妹都业已完婚,近年还买了新房,而且也撑起了属于他自己的一片蓝天。看到这一切,年青的“泡沫”忍不住又流下了包藏辛酸和欣慰的泪。
从远方把目光收回来,他现在需要的不再是一袋口粮,一叠捐钱,更多的,他需要人们看到他时正常的目光和美丽的微笑。
-全文完-
▷ 进入狂风一怒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