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队长,上面这样评奖有些不公平,我们这样拼命就只给了我们一个嘉奖!”徐玉刚站起身,往你的杯里加了些水,就这样站在那里,有些愤愤不平的看着你说。
“就算给你一个三等功又如何,又不起什么作用,不要看的太重了,你还有的是机会”,你尽管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评奖你所带领的小组立不了功,但你还不能和他说。
“那还不算,你看人家地方警察,市政府搞的那么隆重,当作英雄一般来迎接,而我们呢,不要说迎接了,表扬都没有一句!领导都忙着往自己脸上添金,这他妈的什么单位!”徐玉刚失望的表情跃然脸上,两颗小虎牙咬着强烈的不满。你了解他,他是真的失望了才如此说,你也知道你自己,也是满肚子委屈没地方发泄,心里也是憋屈的很。不是为了自己,只是觉得在这样危险的工作中,兄弟们付出了应该得到回报。
“好了,本队长现在就表扬你几句,徐玉刚同志不怕牺牲,英勇顽强,在本队长心里记你一功。”你想用调聊的话语将气氛缓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后看着他说。
“队长那你呢——”徐玉刚还想为你叫屈。
“好了!不就一个破功吗,少给我听见这样的话,该干啥干啥去。”你厉声喝道,你觉得徐玉刚的话刺激了你的那本不愿再回想的往事,因为那里面的内涵不仅仅是警察的职责使然,还包含着令你可以铭记一生的复杂的情感纠格,于是你圆睁着双眼,将怒气从眼神里释放出来,冷冷的就像一把剑,你知道没有人会当面迎接那目光,至少以前还没人敢这样试过,除非他是个白痴。
“那好我不说了,队长我先走了。”徐玉刚回避着你的目光,转身带着一脸困惑走了。
徐走了以后,你的内心又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好兄弟,不是队长要这样凶你,确实有不能告之的因素在里面,干警察这一行,谁没有荣誉的需要谁就他妈不是一个警察,可又怎么样呢,上级考虑的不是你的功劳,是单位的整体利益,你作为一名警察能不服从大局吗,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讲政治的原则吗,徐不清楚可你清楚,那是一条高压线,除非你脱下警服,否则你就算不被电死也会脱一层皮。去争功劳和上级讲理,你连领导的面都见不到,何况是在不是政治问题的讲政治原则上。你自认为问心无愧,这么多年了,你受过几次委屈你自己清楚,不都忍了吗,忍了你才今天干了个队长,可是你又在想你真的在乎吗?有人说那是你个人进步生涯的起点,可你却怎么感觉你已到了终点?你在心里问自己,你隐隐约约觉得这几年你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
你开始面对这个问题,窗外下着小雨,偶有麻雀的叫声,由远至近。你想的心烦便立起身来,走到窗前便看见了墙上的空调洞里有一只麻雀在唧唧喳喳的叫着,看见你过来就慌慌的飞走了。那个洞你以前没有注意过,从未发现有麻雀飞来过,那么小小的一个洞它会喜欢吗?它是在飞累的时候才来到洞里,还是在风雨来临的时候来躲避风雨呢?也许答案是肯定的,它喜欢这个洞。
你也是一样吗?那么你所谓的洞,可以用来躲避风雨的窝在哪里?或许你是自由的,但只是你的心自由着,那种思想和身体语言特征的不协调让你痛苦着,尤其是最近几年来,你逐渐长大,在这个小洞里你无法转身,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你会像麻雀那样可以自由的飞走吗?但就算飞走又能去哪里?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以前的你会忍耐,你用坚强的耐力和时间竞赛,你会发现问题但坚信问题的根会被铲除,你热烈的工作,感恩着这个世界给了你这样的职业,让你来锻炼,现在你成熟了你就嫌弃这个容你藏身的洞吗,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你就那样在执着中去寻找残酷的真理,在真理中再去滋养情感,于是情感也被残酷伤害了。
你有时也照照镜子,开始的时候你还看见了一个人形,时间久了,你居然看见了一条狗,是的,你只是一条“狗”。一条被栓住了不断在狂乱嘶叫的狗,而这样的狗伤不了人。不管你多么牙尖齿利,你始终只能用来啃啃肉骨头,还要看主人心情如何。不管你如何用你的狗眼去透视贼人或看见了鬼影,你只能狂叫可没人理你,于是你叫累了就只能在心里唔咽着,继续啃主人赏给你的骨头,运气好的时候上面还有一点零星的肉沫粘着,你开始接受了,因为没有骨头你会挨饿,你不能饿了,饿了就连以后想叫都会没有气力了。
下班回到家里,你还没有从思想的低谷里走出来,便接到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你就那样傻楞楞的呆了半天,连妻子问你怎么了你也没有回答,因为你感到黑夜已经提前来临,正如大山一样压着你,你害怕你恐惧你浑身发抖,你呼吸困难,你感到你的渺小,你正在一点一滴的从这个世界消失。
当你赶到李国正家里的时候,他已被绳子捆的严严实实,李国正的父亲,一个平时衣衫光鲜气质优雅的优秀企业家,此刻衣衫不整,名牌衬衣的扣子还掉了两个,敞开着的胸汗水淋漓,脸上的泪水和着嘴角的血模糊了他往日的潇洒形象。看见你进来只是看了你一眼,满含酸楚的泪便又一次流了下来。还有李国正的哥哥满脸怒气眉头紧锁着站在那里,你经过身边的时候居然感到了一阵冷冷的东西在他眼里流露出来。
李国正已如一条发疯的狗,他看见人就咬,他说他要毁灭自己。身上的捆痕是暗红色的,手腕上烟烫的伤疤纵横交错,嘴角的白色泡沫像洗过衣服的洗衣粉的色彩,尽管用尽了全身气力已处于虚脱状态,但嘴里还是用沙哑的声音喃喃着,“放开我,让我死,我好痛苦,我不想活了,你们他妈的为什么要捆我——”声音好似撕破了发霉的布一般沉闷,你知道他这一辈子是完了。
你走上前去,解开了他的裤带,掀起内裤赫然就看见了在大腿根部静脉血管里密密麻麻的针眼,有的针眼已如牙签般大小,分明就是一个个小洞在张着黑黑的口子,时刻准备吞噬着生命。你仿佛看见了洞里伸出的白白的长舌,当即便感到一阵昏眩,倒不是你没有见过,实在是你不希望今天看见的都是真的。
于是你大吼一声,浑身颤抖着发出愤怒的甚至是绝望的夹杂着哭腔的声音,“李国正你这个白痴,你为什么要吸毒你混蛋!”泪水不自禁的流了下来,划过你的嘴唇,就那样真真切切的滴在你那双曾经抓获过无数毒犯和吸毒人员的手上。
而离窗户下面不远的一块亮闪闪的铝合金宣传拦内,“珍惜生命、远离毒品”八个大字赫然醒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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