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的父母亲是不是彼此唯一的恋人,但他们确是一个院子长大的人,所以我想他们算是青梅竹马了。
父母亲结婚的时候,父亲还在读大学。也许是为了能够留在那个他出生并居住了20多年的古都吧,尚在求学中的父母便结婚了。然而,尽管我的母亲已身怀六甲,父亲在延迟分配几个月后,仍不得不告别古都,独自去了外地一家设计院。而我,则在他走后不久降生。后来,母亲也调到父亲所在城市工作,把我留给了爷爷奶奶。
看到过父母恋爱时的很多照片,青春无敌,风华正茂。我的父亲年轻时非常英俊帅气,在大学时很活跃,是唯一一个兼跨校田径和足球两队的人,还获得了国家二级运动员称号,还参加过全国大学生运动会。我曾经对着父亲帅气的照片问妈妈:“爸爸这么帅,在大学一定有不少追求着吧?”妈妈那时还年轻,她不服气地回了一句:“我那时还不是有许多追求者?”
其实客观地说,母亲从外形上赶不上父亲。照现在的标准看,母亲过于丰满了,五官也没有父亲出色。母亲学习成绩一向很好,因为家境的缘故,没有读大学,选择了中专。因成绩优异,还没毕业就被一所重点大学要去做了实验员。那时,父母这对恋人在院子是受人称羡的。我的舅舅曾说过,你爸年轻时风流着呢!不过,按照当地表达习惯,风流的含义好像是很有才华、引人注目。
记得进入大学的第二年春天,父亲出差,顺便到校园里看我。那时我16岁,父亲约40岁。腰杆依然笔直,步伐依然矫健, 面相相对年轻。我们班上几位老大姐对我称羡:“你爸爸好帅阿,我们年级没有几位男生能比得上他。”我当时听了心中很受用。大二下期时,母亲也出差到学校看我,她的身体已呈富态。同学耳语:比你父亲差远了。心中不觉有些黯然,生怕自己将来也像母亲一样被人评价。
父亲曾经学文,两年后改学建筑,知识面比较广博,文史知识尤其突出。除了体育好,父亲还拉得好二胡,口琴吹得也棒。也许正因为父亲长得帅,懂得多,喜欢给我们讲故事,又富有生活情趣,所以我们姐妹仨(尤其是我和大妹妹)都很喜欢父亲而冷落母亲。我在父亲身边生活时间长,受他的影响大,一直到大学,我始终有种恋父情结。我对父亲非常崇拜、顺从,在母亲面前则桀骜不驯,充满叛逆。我常常顶撞妈妈,说话伤她的心,有时把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当我未满16周岁考上大学时,母亲还是很为我骄傲。这时,她已忘了我的种种不好,只记住我的“好”。
我读大学后,因对当地气候估计不准,写信回家说御寒服装不够。没过几天,就收到了寄来的毛裤。父亲在信中告诉我,母亲担心我御寒衣服不够,已提早为我编织毛裤。收到我的信后,更是连续两个晚上熬更守夜地赶织。
多年后,当我也身人母后,回想起当年的母亲,回想起她含辛茹苦,推干就湿,“儿寒乎?欲食乎”对我们的养育,我常常忏悔自己少不更事的任性,也深深佩服当年母亲的隐忍和坚毅。唉,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父母亲都是老党员,是那种爱党爱国,工作十分勤勉认真的人。有一段时间,我母亲带着小妹妹在城市的另一个地方教书,那时交通不太便利,一家人只有周末才聚在一起。父亲在把工作做得出色的同时,还照顾我和大妹妹。
母亲是一个非常勤劳、真诚实在的人,对人差不多是掏心窝子,但却不大善于表达,比较木讷,也不是一个很精细的人。现在想起来,父亲有一个很不好的毛病,就是总爱“损”母亲,时不时奚落一下母亲,以致母亲在我们面前建立不起威信。我不但常和母亲犟嘴,在父亲数落母亲时,也常常“助纣为虐”,火上浇油。当然,我表现得过分了,父亲会反过来教育我。那时,我非常惧怕父亲,不敢有半点违忤,只要他眼神稍带责备,我就立刻噤声了。在我童年的心中,父亲高大完美,享有很高的威信,而母亲则有许多缺点。
除了非常疼爱我们,父亲能占据我们心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肚子里有很多故事,而且善于分析讲道理,总能让我们心服口服,为自己的错误后悔不迭。
父亲是一个个性非常鲜明的人,他有一个显著特点:争强好胜,喜欢与人争辩。当母亲不能很好地表述或处理一件事情时,他往往喜欢抢过话来,捎带挖苦一下。这一点,在我先生和我结婚后,他非常不习惯,也比较难理解。
父亲在家中拥有绝对权威和至尊,他的话可以说一言九鼎,没有谁敢反驳。他喜爱足球,无论多忙多累,重要赛事一律不放过。在他的影响下,我曾经对足球狂热过,多次到甲a现场为所在城市的球队呐喊助威。我女儿小小年龄也迷恋上足球,她的房间贴满了足球明星帅哥的宣传画。(当然,现在足球明星照孤寂地零落在墙上,超级女生已让她神魂颠倒了)记得好像是我工作后不久的一个夏季,父亲津津有味地看一场国际足球赛事。我经过电视机前的时候,也伫立看了一会,其中有一句解说词引起我的注意。我告诉父亲,这是重播,刚才那句话我听过,印象很深。父亲言之凿凿:“不可能是重播!这是今年9月才举办的‘**杯’赛”。我一时语塞,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妈妈在一旁怯怯地说,“现在不是才7月份吗?”父亲一愣,随即一叠声地认错,全家立即哈哈大笑——难得父亲如此心悦诚服的认错!以后,这件事成了一个典故,只要父亲固执己见时,我往往翻出旧账“弹劾”他。
现在想起来,我的家庭是一个充满争执又充满乐趣的家庭。除了父亲有才艺外,母亲的体育也很好。三十五六岁时还参加单位上篮球比赛。我的两个妹妹文体也很好,很活跃,在大学时都是学生会文艺部长之类的,大妹妹还参加过所在城市的大学生运动会。小妹妹是学声乐的,但排球打得还不错。我们经常开家庭运动会和文艺晚会。父亲喜欢在家中以绳为网,玩头顶气球的活动。还经常弄很多的谜语,写在纸条上,用绳子串着,挂在客厅四周。我文体远不及妹妹,猜谜则是强项,每次我都能收获比妹妹和母亲多的奖品。
一次,我家——父亲、母亲、我、两个妹妹、一个在大学作体育教师的妹夫、一个准妹夫_——同我母亲单位上的球队比赛排球。那是单位联赛正式比赛前的一场加赛,有许多人前来为我们助阵。虽然我们最终以2:3输了,却给前来观战的人留下很深印象,很久之后还有人谈论此事。
母亲几年前退休了,现在父亲也退休了。他退休前任职于一家比较大型的建筑设计院,办了退休立即被另一家设计院聘去,每天仍是早出晚归。他们买了一所房子,还有一个很大的园子。
父母向来稀罕花草,他们在园子里投入很多的精力。平整地基、搭花架子、修葺围墙,光买土就花了好几千元钱,硬是把那块荒芜的园子调整得规整有序繁茂光鲜。春夏时间,花团锦簇,生机盎然,“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园子里种了一些瓜果:葡萄、枇杷、桔子、梨树、樱桃……但好像都未摘下来品尝,只是为了享受面对瓜果挂枝的那份怡然自得和喜悦……
在几十年携手人生,相濡以沫过程中,父亲和母亲有了深厚的感情积淀。母亲变得比以前能干了,变得更慈爱和宽容了。父亲依然勤劳依然乐观自信,对母亲则多了些关心理解和悉心体贴,这有时让我既羡慕又有点嫉妒。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母亲那样的福气,“生死契阔,与子相约”。老了的时候,与老伴这样体贴照顾自己。
父亲是少年白,如今更是华发丛生。可是他爱抬杠的毛病、不服输的性格似乎没有多少改变。他似乎仍不愿从他的“中心”位置上退下来。和女儿女婿打球时,他往往不服老,跳啊跑啊的,让我们为他担着心;当我们谈论他认为不合情理的事时,他也喜欢唱反调,以表示他有见解和观点。他的抬杠性格有时会令女婿感到诧异和尴尬,而我们已习惯了他的性格,只是有时稍微“弹压”一下他,有时亦戏称他“老顽童”。
也许是秉性难移,父亲偶尔也会忍不住数落母亲的“傻事傻话”。远离了少不更事年代的我们,越来越感觉到母亲的可贵与重要。当父亲数落母亲时,我们姐妹往往组成联合战线,枪口一致对父,抗议他,“帮助”他。有时父亲刚说一两句,我们用眼瞄瞄他,他就自嘲地转移话了。如此往复,好像父亲的“张狂自傲”收敛了不少,变得平和宽厚了。
当然,我们不在身边时,母亲有没有享受她年轻时的“待遇”,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父母和两个妹妹都住在cd,而我住另一个城市,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回去与父母团聚。母亲的血压不好,一直让我牵怀。而每当看到父亲头发花白却不失乐观自信的性格,那首俏皮幽默的《不老的爸爸》便在我心中流淌: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亲爱的爸爸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慈祥的爸爸 ······而我的心里也会溢满温馨的亲情。
年底快到了——该去看看他们了,我不老的爸爸和慈爱的妈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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