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可能是一种罪过

《中国教师报》上有一篇文章《教师的一天》，感动了不少的教师。经别的教师推荐，终于传到教师办公室，我有幸读了几遍，感慨颇多。同是天涯教书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可能还要累一些，苦一些。身在落后的地区，抓教育是出奇地有绝招，最著名的就是信奉一个真理：赢得时间才会赢得一切。拿破仑曾总结过，他打胜仗是因为每一次都比对手早到了五分钟。这位狂人还只要五分钟，而我们的中学课堂需要比别人早到成百上千个小时，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不这样，就不能保证在残酷的竞争中立足于不败之地，甚至出人头地。老同学最近来电话告诉我，他1１岁的女儿，正值小学毕业之际，一天吃饭、睡觉在家里，其它时间都呆着学校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看上去比国务院总理温家宝还忙碌；自从开始上早晚自习后，身体消瘦，睡眠状况也不好。他很痛心，女儿十一岁就开始接受高强度折腾，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我开玩笑说，孟子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致，劳其筋骨，……”话没说完，他就气得挂了电话。现在高中生两年就学完三年课程已不是秘密，听说有些高产重点本科生的名牌中学三学期就要学完所有新课；既然中国教育效率这么高，国家为什么不缩短中、小学学制呢？巴尔扎克曾经形容他所在时代，金钱成了人们顶礼膜拜的唯一力量，而现在学生的分数也就是大家的信奉的唯一宗教。一个月后的高考，中国又将非常热闹。而在半年前，有幸观摩了一节政治教研课，给了我深深地震撼。延长工人的劳动时间，增加工人的劳动强度，以便榨取工人更多的“剩余价值”，这是资本家剥削工人的主要手段。二十年前政治课给我的这点知识，我不曾忘记，也不曾改变。而那堂政治教研课让我得到了新信息，西方资本家以牺牲工人健康为代价换取更多利润的那两招早已经不常用，而是在改进机器设备、提高科学技术水平、追求生产效率等方面大做文章。别人似乎抛弃了的手段，如今被一些吃教育这碗饭的国人继承、发扬，以至于发展到愈演愈烈、天经地义的程度。可怜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不得不沦为某种工具，每天陪太子读书长达十几个小时，双休、寒暑假，身心都没有认真休养过。据说有地方的教师年收入可达七、八元，累了还值；然而绝大多数教师是因为不想放弃“鸡胁”才苦苦挣扎的。况且他们中有人还要饱受各种各样的折磨：文凭、达级、培训，破费了不少的钱，除了腰中多了几个“招牌”，似乎对教学或个人修养无任何帮助，只会愈来愈感到“小人物”的卑贱，增长看不起人的坏脾气；有时因为政府财政困窘，福利、补贴，已经先后砍掉得所剩无几，据说那几个可怜工资是受法律保护的，有人才暂不打它的主意。学生有什么感受，这方面的报道不计其数，不是我这次要讨论的话题。农民有一句话说得真绝，变了鱼鳅就不要怕稀泥糊眼睛，谁让我们命该如此呢？有时候，我想，这样既折腾自己，更损害学生身心健康的“累”和“苦”值得么？会不会是一种罪过？也许我们离真正的素质教育越走越远。日趋白热化的中考、高考争斗，教育产业化巨大利润和无限商机，让有些人昏过了头。急功近利，几乎让我们淡忘了教育的宗旨，忘掉了教育最基本的规律，任何一个阶段教育都成了终结教育，人的可持续发展不必考虑，因为送客不问去路。由于看重结果，现在教育投机成份十分严重：考什么，就教什么；怎么考，就怎么训练，人们对难见成效和利益的“以人为本”的东西兴趣不大，或者说有心无力，无暇顾及。再说，每年高考、中考，有人为了牟取本不属于他们的利益，铤而走险，集体作弊。这早已不是新闻。素质教育、新课程标准写在纸上多好啊，提高整个民族的素质成了一些人奢侈的企盼。正如恩格斯在谈到哈姆雷特的的悲剧时说“历史的要求同这种要求不可能实现的悲剧性的冲突”。况且考上重点，也并不代表将来就有好运。中国学校工厂每年都要生产出无数种“第一”、“冠军”，可是几年后，那些给学校带来荣耀和财富的骄子们大多“泯然众人矣”，依旧圆不了正宗中国人拿诺贝尔奖之梦。也许，有人要感叹，提高学生分数我们有一整套经验，而塑造人的品格还正在探索之中，“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嘛！突然想到《读者》上有一则“短信平台”——每年高考后，我的学生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教材通通卖掉。我很理解他们，这种急功近利的教育，消失殆尽的是一个人的学习热情和兴趣。如果我们的教育整出的是一个厌学的民族，那才是可怕而又悲哀的事。（《教育的真实性》）通通地卖掉教村、资料，这样“报复”还算温柔，倘若中国未来的“脊梁”们要夺回他们损失，“那才是可怕而又悲哀的事”。

可以说圈里人都明白：教育竞争变了味，如同中国人搞足球。可是，有什么法子，听说很多地方都这么搞的。大约讽刺大师果戈理在《钦差大臣》里说出了一点真相，“吃教育饭真倒霉，老是提心吊胆的。什么人都来干涉，什么人都要表示他也是聪明人”如果说你不把学生分数“挤”出来，整上去，你就没有能力，不敬业，当然就不合格，教师和领导恐怕都要一锅端。搞砸了的滋味我们是舔尝过，各方面口水会把你淹没：家长怀疑，社会不满意，学生埋怨，政府要员脸上都无光。更为可恼的是优秀学生将弃之而去，不惜高价改投名校。倘若出了安全事故，学校更是要蒙受奇耻大辱。“军事化”的管理便应运而生。某县去年石破天惊地终于考上了一个北大学生，举县上下，一片欢欣鼓舞，县委、县政府热烈祝贺，局长腰板也挺直了一些，英雄学校更是烟花爆竹燃放了半夜，学校身价看涨，新生挤满校园。至于大家究竟为了谁，拼死拼活，搞教育，我也说不清，也不想说清。

最后，我想引用几句耐人寻味的话结束拙文：也许我们都将成为历史和民族的罪人，因为我们曾经欺骗过，虽然我们被欺骗的时候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