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脊梁(二)齐森

发表于-2005年11月02日 晚上7:27评论-1条

不久,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了,王澍校长首先被红卫兵揪出来,给他捏造的罪名是“吴旗最大的反动学术权威”,“里通外国的特务”。他的那些“资产阶级”书籍全部被没收焚毁,他们连他的收音机也没收走,理由是他把收音机改成电台与台湾的特务亲戚通话,搞秘密联系。红卫兵们天天开批斗会批斗王澍,要求他交待罪行,追问他与台湾特务联络过几次,联络的内容是什么。当然,他每次的回答都是“无可奉告”。但是,红卫兵不放过他,他们强迫他交待问题。

周里这时从校团委普通干部摇身一变成了红卫兵的头头,并很快兼任校团委书记。

这一天,造反派们又开批判大会,召集全校的老师都揭发王澍的问题,批判他的罪行。周里带领一群红卫兵小将把持着批判会,他点名叫各教研组组长发言。几个组长站起来不痛不痒地揭发批判了一阵子。轮到李昌庆发言时,他说:“小将们,我坚决拥护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但是,我要声明的一点是,我们中学是全县最高学府,是教育和培养人才的地方,王澍同志是我们的校长,也是我县的教育专家,大家怎么能批判他呢?”周里马上指向他说:“李昌庆,王澍是资产阶级专家,是特务,你替他说话,你们就是串通一气的。”李昌庆问:“你们说他是特务有证据吗?”“有!”“什么证据?”“他的收音机是直接证据,还有他台湾的特务爹娘、特务弟妹。”周里这时已经迫不急待,要把李昌庆也揪出来,也要将他打成反革命。他对手下的红卫兵说:“小将们,李昌庆和王澍狠狈为奸,是一丘之貉,我们要对他们实行无阶级专政,革他们的命!”红卫兵一边大喊“打倒王澍!打倒李昌庆!”一边上去把李昌庆揪出来,让他和王澍一同站在前台,接受批斗。

周里带头发言,他说:“李昌庆,你是典型的资产阶级学术代表,是个大文痞。我听过你讲的课,给学生尽灌输一些腐朽、没落的资产阶级思想,毒害我们无产阶级接班人!”说完,他转身对红卫兵说:“小将们,你们听听李昌庆给我们的接班人都讲些什么!他说什么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就是好字,还说这个字是孔老二造出来的。他竟然说酒是杜康听了玉皇大帝的话以后,在第九天酉时给水里加了三滴人的血创造的。大家听听,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在课堂上给学生讲吗?我发现这个资产阶级文痞在课堂上胡编乱造、咬文嚼字,讲的全是腐朽的垃圾,严重毒害了广大的青少年。大家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上帝,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他竟然相信玉皇大帝?更反动的是,他把汉语称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语言之一,你们说是不是最伟大的语言之一?”大家都回答:“是!”他马上制止说:“不对,汉语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语言之一,而是最伟大的语言。你们还没有弄明白,李昌庆的言下之意是说,英美帝国主义的英语,苏修讲的俄语,法西斯讲的德语,也是最伟大的语言,这不是在颂扬帝国主义吗?大家要认清右派分子的险恶用心,揭穿他们的阴谋诡计。”周里发言结束,其他几个红卫兵也纷纷发言,批斗王澍和李昌庆。

周里靠领导红卫兵造反,立下功劳,很快升为学校“革委会”主任,成了掌握学校最高权力的人。王澍、李昌庆等十几个骨干教师被戴上“右派”、“坏分子”的帽子,下放到农村进行劳动改造。

李昌庆下放的地方正是妻子乐珠的娘家——大梁村。他被打成“右派”,没有工作,也没有了单位,妻子乐珠只好带上三个儿子李石、李玉、李岩,回到大梁村父母家住。

“文化大革命”运动迅速蔓延到农村各地。大梁村开始给各家各户规定成分,乐家不可避免地被定为地主,村子里其他人家分别定为富农和贫下中农。李昌庆的岳父乐峰被定为地主成分,村里的大小批斗会离不开他们翁婿二人。

一天,全队的社员都来到大梁村参加批斗大会,会议由大队支书和贫下中农管委会主任两人主持。李昌庆和乐峰是批判的主要对象,他们站在众社员前主[xi]台下,各生产队的代表、团员代表和妇女代表等十几个人,轮流上台念他们事先写好的批判稿。最后由支书带头,几百个社员乱喊一阵子口号,大会就算结束了。

晚上,在支书和管委会主任的组织下,继续召开小范围批斗会,批斗的对象还是李昌庆和乐峰。支书首先向李昌庆发问:“李昌庆,把你的罪行交待出来,让大家听听,好帮助你悔改。”他说:“我没有罪。”支书不解地问:“什么?你没有罪?你敢说你没有罪?”“我就是没有罪。”“没有罪,到我们大梁村干什么来啦?”“劳动改造。”“对!有罪才劳动改造,没有罪为什么要改造?”李昌庆不服支书的话,反问他:“支书,你不也经常劳动吗?难道劳动的人都有罪?”支书一听,恼羞成怒,大声说:“李昌庆,你这个坏分子敢跟我顶嘴?你是右派分子,这是县革委会定性了的,你敢抵赖说自己没有罪?”李昌庆不听他那一套,也大声说:“不管把我打成右派也好,左派也好,批也好斗也好,我的党员权利不能被剥夺,我有申诉的权利。”支书一听,脸上露出农民特有的那种狡猾的笑,说:“你哪里是个党员?党内哪能让你这种右派分子混进来?你早被开除出党啦!”李昌庆一听,愣了一下说:“胡说!凭什么开除我的党籍?”支书不和他理论这个,只是指着他,喊道:“李昌庆,你给我老老实实地站着,不许你乱说乱劝!”他不再说话。接着,“贫管会”主任开始指着乐峰,说:“老地主乐峰,好好交待你的旧社会剥削贫下中农的罪行,你吸了我们贫下中农的多少血汗?”乐峰昂起头,瞪大眼睛,骂道:“你们这些贫下中农穷小子,合作化时我把自家的牛、羊、骡、马都交给你们了,现在还批斗我干啥?”

原来,乐峰气不过的就是这一点,合作化时,他把自己家的三百多头(只)牛、羊等牲口全交给了生产队集体,现在还要斗他,他实在想不通。只因他骂了“贫下中农穷小子”一句话,惹怒了批斗他的人,他们加重了对两人的惩罚。有人从外面抱进来一块大石头,在石头中间绑上粗麻绳。他们知道乐老头儿承受不了,就要把它往李昌庆脖子上挂。几个社员上前按住让他低头,他硬是不低,他们硬是扳他的头,强迫他低下,他实在挺不住了,就干脆全身倒在地上。当几个社员拉起他,他又直着身子,昂起头站立不动。他们实在没有办法,打他骂他,他仍是那个样,最后只好把石头挂在直立不动的李昌庆的脖子上。他的脖子被粗麻绳勒出血印,仍然挺直身子支撑着,直到自己坚持不住,才躺倒在地上。如此三番五次,批斗会一直开到天亮,才把翁婿二人放回家。

这天,一群红卫兵来到乐家,说要“打破封建迷信,砸烂万恶的旧社会”,他们动手把乐家雕刻精制的窗花用斧头砍下来,将八仙桌、木柜、木箱上的仕女图、牡丹花等漂亮的图案全部用油漆涂抹黑。然后把乐珠的母亲叫来,让她站在地上,红卫兵往炕上一坐,问她:“地主婆,你们家的金银珠宝都藏在哪里?”她低声慢气地回答:“我们家没有这些东西。”他们大声说:“老实交待,地主婆!我们已经知道了,骗我们是没有你好下场的。”她一听他们说知道了,嘴上说“真的没有”,身子却心虚地往背后的墙壁上靠。一个红卫兵说:“地主婆,往后退什么?向前站!”她不听,只管把身子往后靠,还有意识地扭头往背后看了一眼。这一举动引起了红卫兵的怀疑。那个为首的红卫兵下坑,一把将她拉开,仔细往墙壁上一瞧,发现有一块地方与周围的石头有裂缝,且方方正正,明显是专门镶进去的。他出门找进来一把放羊用的拦羊铲子,铲去墙泥,里面现出一块活动的方石头。他用铁铲将这块儿石头一点点撬出来,再往里面一瞅,只见墙洞中有几个小布袋,伸手进去一摸,摸出一袋沉甸甸的东西来,还听到袋子里发出“丁当“的金属声音。他知道是宝物,忙打开一看,只见里面都是银圆,伸手进去再拿出一袋,又发现里面装的都是金元宝。乐母见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图被识破,使红卫兵找到她藏宝的地方,便放声大哭。红卫兵们则大喜过忘,提上这些金银元宝扬长而去。

金银元宝被红卫兵拿走后,乐母整整哭了三天,乐珠也陪着母亲掉了许多眼泪。孩子并不知道大人之间的事情,更不知道痛苦,他们整天无忧无虑地和村子里的其他孩子共同玩耍。一天中午,乐珠正在做饭,拿着菜刀在案板上切菜。她的小儿子,只有四岁大的岩岩,气呼呼地从外跑进来,说:“妈妈,快把刀子给我。”她问:“你小孩子要刀子干啥?”“我要把院子里的公鸡宰掉!”“为啥宰它?”“它光压母鸡。”他的话使妈妈哭笑不得,又不知如何对他解释。这时,坐在炕上的乐峰说:“岩岩,过来,外公跟你说话。”他说:“不,我就要杀掉那只公鸡!”外公说:“你过来嘛,外公给你讲好听的故事。”乐珠也劝道:“岩岩,快去,外公给你讲故事,妈妈给你做饭,哦,好孩子。”他不情愿地来到外公跟前,外公对他说:“岩岩,你喜欢不喜欢吃鸡蛋?”“喜欢。”“那你就不能把公鸡杀死。”“为什么?公鸡又不下蛋,它还光压母鸡。”“哎,这就是爷爷要给你讲的话。公鸡如果不压母鸡,母鸡就不下蛋,知道吧?它压了,母鸡才下蛋。你要是把公鸡宰掉,就吃不上鸡蛋了,懂吗?”岩岩对外公的话半信半疑,等他一走出院子,看见公鸡时又拿起木棍去追打它们,闹得满院子鸡飞狗跳。过一会儿,大儿子石石放学回来,对外公讲:“爷爷,岩岩把院子里的鸡打得到处乱飞。”乐珠没等父亲开口,先对儿子说:“石石,你比他大,懂事,去劝岩岩,不要让他打鸡,要不然鸡不下蛋了。哦,好孩子,听话,快去!”石石走出门。乐峰对乐珠说:“岩岩这娃娃,活活的又一个李昌庆,脾气太倔,性格也太直,软硬都不听嘛,认准一件事情就要去干。”她说:“爸,你说这样性子有啥好处?不但自己吃尽苦头,还要连累别人。你说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不倒霉吗?”“乐珠,古人有一名话:刚强是惹祸之胎啊!怎么办呢?性格是天生的,人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性子不好改呀!”然后,他把他们两人在挨批斗时,李昌庆宁折不弯的事给乐珠讲了一遍。她听罢,只是哭鼻子抹眼泪,说:“再这样下去,人家会把他整死的。”父亲劝她几句,接着又说:“我倒喜欢他这种性子,活人就要活出个骨气,要么立起来,要么死去,活得才像个人。窝窝囊囊活着又有啥意思?”。

李昌庆一家人同在大梁村,但他是戴“帽子”的人,不能去见自己的妻儿。只有在白天劳动时他能见上妻子的面,但又不能互相说话,他是被隔离的“右”派。

在大梁村,一开始李昌庆被批斗多一些,后来逐渐批得少了,社员们也发现他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坏。队里安排他轮流到社员家吃饭,每轮到一家,他便给这家的孩子辅导作业,讲讲《水浒传》、《西游记》等名著的故事。全村的孩子都知道他懂的故事太多了,称他为“故事王”。慢慢地在大梁村形成了一个规矩,每到晚饭过后,爱听故事的娃娃们都来到李昌庆住的那个破窑洞里,围着他听故事。李昌庆几乎把《水浒》、《三国》、《封神榜》、《西游记》里的故事讲完了。那时候,村里没有收音机、书籍,更没有电视,而孩子们却从李昌庆那里懂得什么是“武松打虎”、“逼上梁山”,什么是“过五关斩六将”、“草船借箭”等等。全村的大人孩子逐渐喜欢上这个“右”派,他们发现他原来是个大好人。

那一年,李家一连发生几件事情,对李昌庆夫妇打击很大。大儿子石石在一次考试中,做错了一道语文题,把汉语拼音“党叫干啥就干啥”拼写成“党叫敢杀就敢杀”。班主任老师认为这是个政治问题和思想路线问题,很快就把情况汇报给校长。校长也意识到这个“右”派的子女一定不怀好意。他叫李石在全校师生大会上作了两次深刻检查。过了几天,同学们发现更反动的话。他们在李石课桌的侧面看到用毛笔写的两句话:“毛主[xi]万岁”和“打倒刘少奇”。两句话中“万岁”和“刘少奇”五个字模糊不清,很容易让理解成反动的意思,这可是非常严重的真正的政治大问题。校长知道后,一边让李石继续做深刻检查,交待思想问题,一边向公社“革委会”、县“革委会”汇报情况,请求把李石定为“反革命”分子。学校接二连三地开会,不放松对李石的批判。

李石,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学三年级学生,分不清是学校有意要整地,还是自己真的有罪。他整天挨批判,心中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有时候自己也把自己看成是坏人,总想着搞个什么破坏活动。这年夏天,正值小麦成熟季节。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李石看到不远的麦场上,社员们正把收割好的小麦背回来,又一捆捆地堆起来打成麦垛,这使他想起了一个搞破坏的办法,放火烧麦场。

当天晚上,李石拿上一盒火柴,独自悄悄地来到麦场上,把刚打了一半的麦垛点着后,又静静地溜回家里。当社员发现失火并冲向麦场时,被点着的麦垛正在变成火海,熊熊地燃烧着,火光冲天,照亮整个大梁村。赶赴到场的社员大喊大叫,却无法扑灭燃烧正旺的大火,他们眼看着麦垛化为灰烬,才离开麦场回家。

纵火的李石侥幸逃脱了,没有人想到是他干的,他的心惊胆颤的日子过去后反而觉得很得意,认为自己干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破坏的成功给了他一种鼓励,使他的胆子更大了。他的心里又在算计着下一次的破坏。

想了几天,他想好一个计谋。放学后,他留在其他学生的后面,等他们都走后,他悄悄爬到生产队的西瓜地里,躺在看瓜人看不见的背坡上。他挑拣一颗最大的西瓜,杀开一个大口子,就地蹲下把里面的红瓤吃完,给里面拉些粪便,然后再把开口的瓜皮盖上,那颗大瓜看起来仍旧完好无损。瓜并没有从藤子上摘下来,它暂时还会继续生长。

过几天,看瓜人径直找上李家的门,叫李石穿上他那双穿了一年的破旧黄球鞋,去瓜地对脚印。李岩心虚不敢去,看瓜人偏偏就认准是他干的,说人不去,把球鞋脱下来也行,要有证据好给生产队交待。李石只好去,一对脚印,正好是他的。学校得知后,校长和班主任都说:“这真叫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栽葱儿卖蒜。”他们认为“地、富、反、坏、右”的崽子天生不是好东西。李石的“反革命”罪迅速批准下来,他成为全县最小的“反革命”。

二儿子李玉上到小学四年级时,学校告诉他说“右”派的子女只能上到五年级就必须毕业,不能升初中。李昌庆想让儿子多读几年书,背地里和妻子乐珠商量一番,叫李玉停一年学后,再接着上四年级。李玉停学在家,生产队长动员让他给队里放羊,并按妇女的标准每天给他记工分,这样年底可以多分配一些粮食。人们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很会放羊,他知道哪里的草好草坏,每天晚上都把羊喂饱,才赶进羊圈,从未出过大的差错。这年初秋季节,正是荞麦花盛开的时候,陕北的黄土高坡上到处开放着粉红色的荞麦花。一天,正在山坡上锄草的大梁村社员发现对面山上羊群跑进了荞麦地,长势旺盛的荞麦正值扬花授粉,被一大群羊踩踏,却不见有人来赶。队长很着急,他派两个社员跑到对面把羊赶回羊圈圈起来。

傍晚,乐珠把饭做好,等不到李玉回家,一家人先吃过了,还不见儿子回来。她开始着急了,到村子各家去问,谁也没有见李玉,她又跑到羊圈一看,发现羊已经圈好,就是不知道放羊的儿子在啥地方。当预感到儿子可能出事时,她来到队长家,一进门就大哭大闹,说:“你们把羊管得好好的,我的儿子呢?你们还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呢?”队长一听,有些纳闷,问:“李玉没有回家?”乐珠则伤心地痛哭起来,像是要把这几年的伤心泪都要哭出来。她边哭边骂道:“你们不但整我们大人,把我的大儿子打成反革命,还不够吗?你们还想干什么?又想把我这个儿子害死?我要跟你们拼了!”说着就要往队长身上撞,队长和婆姨扶住她,说:“乐珠,你先不要急,我马上叫人找,一定把李玉找回来。”队长是个憨厚的庄稼人,他联想到下午羊吃荞麦的事,猜想李玉可能出事了。他迅速召集十几个社员,拿上手电、马灯,赶到羊吃荞麦的山坡上。

再说李玉,当天下午放羊时,不慎掉进一个暗坑里。坑是长年被雨水冲刷而成的,深约有十几米,口小底大,而且坑口四周长满野草,幸亏刚下了一场大雨,坑的四周土质松软,李玉没有被摔伤,但也无法从十多米的深坑爬出来。刚一掉下去,李玉受了一场惊吓,自以为被摔伤。他有意识地活动一下四肢,感觉没有疼痛,仍不放心,又在原地蹦跳几下,才证实没有受伤。他先是担心着羊群离庄稼地太近,而且荞麦正是扬花结籽的时候,它们一旦进到地里,会把庄稼糟塌坏的。后来他又担心自己的性命,能不能活着出去。正当他为自己的性命考虑时,他听见外面有人的声音,像是有人叫他的名字骂他。他便大声喊叫:“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凭他有多大的喊声,外面的人还是听不见。因为这种坑道底宽口小,声音不容易传出去,而他却清楚地听见外面的人将羊群从地里赶走,渐渐地离去了。

天色越来越暗,当夜幕降临时,大地一片寂静,阴森森的坑道中冰冷潮湿,漆黑一团。李玉感到无比恐惧,想象中的狼虫虎豹、妖魔鬼怪不断在他的脑海里出现,恐惧使他的头发一阵阵倒竖起来。他想,莫非自己今晚将要死在这里?他为自己的死设计了好几种可能性。对死亡的想象过后,他的恐惧感反而减弱了。站在坑底,他抬头向洞口望去,透过几根稀疏的野草,看到几颗天上的星星。他幻想着洞口可能出现妖怪的头脸或是魔鬼的影子。他猜测鬼怪一定会来,心里却又非常害怕鬼怪出现。他望了很久,始终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夜很深了,李玉感到口喝难耐,想吃一点东西,想喝一口水,然而这些都成了他的奢望。疲惫不堪的他正要朦胧睡去时,突然听到说话声,他再次抬头向洞口望去,只见空中偶尔有几道光线闪过。他又惧怕了,是人是鬼?是灯光还是鬼影?他分不清楚,就侧耳细听,隐隐约约听到妈妈在叫他的名字。这种声音越来越近,他逐渐确信是妈妈在哭喊他的名字,而且还有其他人跟着。李玉断定是人们来找他的,重新又放开喉咙大声叫喊,但只有他听清外面的人,而外面的人听不到他。又过了一阵子,只听有人说:“我刚才好像听见玉玉的叫喊声。”队长一听,对其他人说:“大家都静下来,注意听!”李玉一听这句话,又声嘶力竭地喊道:“妈妈,我在这儿!”大家几乎同时听清了,一齐向李玉叫喊的地方寻去。很快,队长先找到洞口,听见李玉还在里面喊,他拨开洞口的草,用手电一照,只见孩子在坑里哭喊着。乐珠一听儿子找到了,心头突然感到悲喜交加,开始“儿呀、肉啊”地放声大哭。队长将准备好的麻绳,把一大人吊下去。他下去后,先用绳把李玉绑好,从十几米深的坑道里吊出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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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一声叹息点评:

不学无术的人变成了跳梁小丑,真正的知识分子成了臭老九,这就是十年浩劫带给中国人民的苦难!

文章评论共[1]个
张贤春-评论

好读而耐品!
齐兄,知你写小说"厉害",故请你方便时去指点一下我那写了一半就就写不下去的长篇小说<猪朝前拱>,不管什么批评意见我都欢迎,并请留在评论栏里保存,以便继续和修改后出版。at:2006年06月03日 清晨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