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搓草绳
农闲。大树下。搓草绳。
一端捆在树的躯干,一端在母亲长茧的手中。我在旁边帮忙分草,很不情愿,因为我很想和其他的伙伴去玩,母亲不答应。
草绳越来越长,干草越来越少。
母亲埋头用力搓,没有一句话。额头在流汗。
母亲没有抬头,她把这当作一种农活。我在母亲的旁边也忙个不停。更多的时候,我在看母亲熟练的动作,也看看母亲脸上的皱纹,而那弯弯的背让我想起犁的形状。
草绳够长。母亲说:去吧。
我望着母亲不敢移步。
我好象明白了什么。
在母亲搓草绳的同时,那棵被捆的树不也在成长吗?
2、 喊月亮
月亮出来了,一半亮,一半暗。老人说:月亮被天狗咬走了。
“赶快来喊!赶快来喊!”
敲锣打鼓。
破脸盆、生锈的铁块、木棍……
议论声,吵架声,汉子的呼喊声,动物的惊动声……
在村头,在村尾,在每一个角落。
声音高过山坡,冲向云霄,射向月亮。
声音越来越稀疏。
山村安静了下来。人们惶惶不安地睡去。
月亮依然一半亮,一半暗。
可是,第二天晚上,月亮正常了。
人们在月光下无忧无虑。
好象什么也没发生,其实不少人心中装 了好几个不解的问号。
3、牵草鱼
“牵呀牵草鱼,牵来溪边……”
童年时,总是唱着这首有头无尾的闽南话歌曲,玩着“牵草鱼”的游戏。
回放。时间:有月亮的晚上。地点:晒谷坪。对象:10岁以下的孩子。场面:歌声、笑声、争吵声此起彼伏。结果:连做梦也在微笑。
今年暑假回家看望父母,问及。退休在家的父亲摇着头说:“早就没人玩了,现在的孩子整天固守电视。”站在一旁的母亲不自觉地清唱起:“牵呀牵草鱼,牵来溪边……”。我是第一次认真完整地听这首歌,我跟着哼了起来,母亲连忙警告到:“跑调了。”我的脸有些热。儿子好奇地拍起了拍子。其乐融融。
母亲是玩着这种游戏长大的,母亲是看着我玩这种游戏长大的,儿子对这种游戏一无所知。
当我向儿子讲解“牵草鱼”的游戏时,儿子总是摇头,一会儿,突然发问:“人怎么变成水里的草鱼?”没有人回答,儿子又去看百看不厌的“动画片”。
我有些茫然。
4、乡间看云
中午12点整,我在乡间的小屋里看书。
“你们快看,天空的云好漂亮!”
我放下精彩的段落,走到户外。我在乡间孩子们的指导下看云。
那像羊群,那像海浪,那像中国地图,那像放大的果实……有云栖居的湛蓝天空,令人任意想象。
你们看,那云像人的头,刚好在对面的山上,我不敢解释,但我知道这是我们的视力有限。
这样看云真好。云如海中的鱼一样悠闲,天空化为欢乐的海洋,并把欢乐投射到纯朴的乡间。
有鸟冲向云霄,一会儿,就不见了,是去找云姐姐吗?有人在问,没有在回答,却有一些大点的孩子哈哈大笑。
风,轻轻吻过人们的脸。
很久了,我还记住这样的场面。也许,云最能煽动感情。
我在想:鸟在枝头看云,牛羊在草坡看云,农民兄弟田头休息时看云,我在偶然的机会看云。
我看云,云不惹自来,有物质以外的东西穿越。
看云不是一种习惯,但一定是一种享受。
诞生于云的东西在流泻,甚至泛滥为海,它没有岸和汛期,更也不能成为标本。变化莫测是云本性。
到乡间去,和孩子们一起看云。
5、祖厝情思
记忆是一条河,祖厝是这条河上的一块出水挺立的石头。岁月磨损,魅力依存,永远贮藏在每一个从这里走出来的子孙心中。
往事如烟而逝,祖厝是照亮了几代人的灯。
我怀着崇敬的心情,在新居的门口眺望,祖厝真的老了。墙体微斜,屋顶发黑。草疯长在四周,连门缝和屋檐也有。房子空空的,不再有笑声和南音。
曾经用童言射向天空,盼望落下什么,最后只见雨丝垂下或月光如水,而太阳出来时,让阳光给我们能量。
站在祖厝的门口,眼前充盈着绿色。大门没有上锁,想独自冲进去,怕惊动
族魂。而杂草尽情呼吸清新的空气,这是多么自由的世界。
白茫茫的雾晨,赤日炎炎的午后,烟雨霏霏的傍晚,最适合想起一串串响亮
的名字 。 是呀!风雨吹打后,祖厝已成为风景,世人百读不厌。
一种难于抑制的豪情,自我的心底轰然而起。
到底能走多远?
祖厝不再只是一个沧桑的词,盖过所有现代的符号,让远离它的我们如吮甘
泉。
6、锄头
那块被泥土磨得发亮的甚至可以说是废铁铸成。那根被手握得光滑的木柄一定是深山的硬材刨成的。那个主人当然是一个大写的人。
这是我坐在奔驰的车上,看到车窗外窄窄的田埂,一个肩扛锄头的农民从容行走,油然而生的最初思考。
回到生我养我的小山村,我也远远地看到四叔和他的亲密伙伴———锄头,这时四叔正在挥汗劳作。
我在想:这种简单原始的农具,像一本记事簿,记着我的回忆和梦想。
在老家,我握了握锄头,问儿子:“这是什么?”刚念小学的他端详一番,小心翼翼地回答:“农民伯伯的锄头。”笑了笑又补充道:“怎么比书上的旧得多。”我又问:“米从那里来的?”“是米店的叔叔运来的。”我听了,笑得很无奈。
所以,对于祖祖辈辈使用的锄头有不同的感觉。
多么想多回乡下,肩扛它,走在月光下,时而随意敲石头或树的躯体,寻找新鲜或回味什么。
7、犁铧
与牛有关的农具。
牛在前面,犁铧在中间,控制它们的是人。
走在前面的牛,是一种能吃苦的高级动物,反刍的时候还在回味泥土的味道。中间的铁具,锐利,前拉后推,无奈地深入浅出。走在最后面当然是和土地打交道的人,我们喜欢叫他农民。三物合宜,叫春天不敢懒散。我在纸上回忆的时候,我离开山村已经很久了。
上面所勾勒的很普通,我想。在城里,和朋友去看一个农民画家的画展,其中一幅深深吸引了我,和我的思路几乎吻合,我叫城里的朋友来共赏,他们说:“很遥远又很夸张。”
回来的路上,我打电话给父亲:“我想回家。”父亲说:“上星期刚回来,怎么又发生了什么事?”我多么想告诉父亲真正的原因,真正回到父母的身旁,却没有勇气提起,如果我说,父亲肯定很高兴,又很理解,我一直这样想。
8、镰刀
弯弯的,像月亮。这是写作时诗意的比喻。其实,我更喜欢把它说是务实的器械,如果真的要比喻的话,就当成弯弯的背吧,不管是割草或割稻割麦弓成的。
现在,村里人已不再种稻种麦,镰刀就用来割茶,刀做得越来越小,甚至可以说是精致,不信,你到茶乡看看,操刀的人有很多话要说。当然是在有月亮的晚上,泡上一壶茶,细细侃来。镰刀有普通的故事,也有稀奇的传说。
去年,我到城里卖茶,在百姓超市里,发现了一种玩具,塑料做的,是一把模仿的齿儿很密的假镰刀。一个年轻的母亲为抱在怀里的女儿买了一把,她举着,比着许多陌生的动作,母亲被逗得很开心,父亲远远走来,有点严肃地问:“小眉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打坏蛋的,打你,打你。”她娇滴滴地说,比着。父亲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分明了写着异样的表情。他们又有说有笑地消失在人群中。这一幕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激起别样的波澜。
我又回到老家,重新拿起一把陈旧的镰刀,细细地端详,心底绽放久远的花朵。当我发狂地一手拿一把镰刀在门口的空地上飞舞的时候,偶然看到我精彩表演的人忍不住大笑起来。我全然不顾这一切,舞呀舞,我感觉镰刀真的像弯弯的月亮,更像弯弯的背。我高喊:“镰刀请带着梦想飞翔吧。”我顺手把它抛向天空,瞬间不见了,它到底栖居在大地的什么地方,我无从知道,你呢?
本文已被编辑[芙蓉晶]于2005-11-1 12:13:1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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